三楼。一间三开间的客舍内,两老一少枯坐在桌前等候。他们穿的是南疆特色的穿着。身上是各种颜色拼接而成的麻布衣衫,底下不穿裙子,穿着阔腿的裤子,头带镶银的发冠,冠上都是鸟禽和草药纹饰。更奇的,是那老妇人脖上,竟也缠着银色项圈,堆积了十几个,将她的脖子拉得极长。老妇和老者,面色漆黑,面上布满皱纹,手指枯瘦,骨节宽大,像是长年累月做苦力活的样子。而那少女,年约十六,却生得白嫩细净,婉约脱俗,一双眸子清湛如水,光可鉴人。除这三人外,屋内还挤了十几位彪形大汉,都是兰家军里抽出来的猛将,难得执行一次任务,眼珠子恨不得黏在这三人身上,唯恐出现任何错漏。吱呀——房门被推开。黑衣黑裙的兰溪,带着腮雪,来到此间。她褪下面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如芙蓉般艳色无双的脸。长眸微挑,眸中潋滟的冷色,和这一身黑色长裙,交织成摄魂夺魄的美。兰溪看向那少女。眸色微动。“你就是桑桑?”秦虞之传信,说与萧烨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名叫桑桑,年约十六,生得清纯伶俐。如今人在近前,饶是见多识广的兰溪都忍不住叹一声。何止是清纯伶俐,这样的容颜,放到满京的贵女中也找不到第二个。而且,五官神似萧烨。一面之下,兰溪已有七分相信,这就是萧烨的亲族了。她复又看向那两位老者,问道:“你们是桑桑的什么人?”老者被她的气势骇住,惨白着脸,支支吾吾想解释,脱口而出的却是南疆的方言,兰溪根本听不懂。桑桑见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警惕地瞪着兰溪,开口,是标准的官话。“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你就是把我们绑来的幕后之人吧?”“有什么事你问我就行,没必要为难我阿爷阿嬷!”阿爷……阿嬷?兰溪心头微动,“这两位,是你的祖父母,并非外祖父母?”桑桑不正面回答,因为那样显得自己气势很弱,她莫名的,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服输。从怀中抽出一张一直贴身存放的炭画,压在桌上。直视兰溪,带着小兽一般的警惕。
“我知道你想找我姨母!对,我母亲曾和我说过,我有个姨母早年被拐到京城了。但如今,我父母俱亡,我外祖家也全都死光了,全天下和我姨母有关系的,只有我一人!你要杀要剐,直接对着我来就行,放过阿爷和阿嬷!” 至纯至善兰溪看向那幅炭画。上了年头的东西,炭色有些脱落,但仍能看清牛皮纸上所绘之物。是一家四口。一对穿着苗疆服饰的,看起来淳朴憨厚的夫妻。一对如花似玉的,宛若双胞胎的姊妹。那姊妹的五官,和眼前的桑桑几乎一模一样。和萧烨,也诸多相似之处。兰溪忍不住问道,“这是……你母亲,和你姨母?”天下之大,那秦虞之当真有几分本事,竟真把人找到了。桑桑将那画收起来,臭着一张脸,对兰溪道:“此画是我娘留下的唯一遗物,画中少女,就是我娘和我姨母。”“但是……我自出生起便未见过我姨母!更未和她有任何牵扯。无论我姨母在京中犯了什么事儿,都和我无关,更与我阿爷阿嬷无关!”兰溪含笑不语。若你知道,你那表哥成了九五之尊,怕不会露出这样一副抗拒之态了吧。少女脸上,仍有愤愤不平之色。兰溪却不在意,坐在椅子上,幽幽道:“你阿爷阿嬷是长工,而你则是卖了身的奴婢。我的人找到你们时,你阿爷阿嬷快被主家打死了,你这一张脸招了主家的记恨,也马上就要被发卖了……”“我的人花了两千两,救下你阿爷阿嬷,把你的卖身契买来,一路好吃好喝的护送你回京……怎么说,也算你们的救命恩人了,你不仅不感恩,还这般跟我说话……真以为我这新主子脾气好吗?”桑桑脸色一变。她怎么忘了……卖身契还在人家手中……“你既是我的奴婢,那打死骂死都是你的命,别开口你啊我啊的,学会自称奴婢,才能活得更长久些,知道吗?”桑桑埋下头,阴着脸,双手攥拳,一言不发。兰溪也不打算逼她太紧,将眼神落在那一对老者身上,吩咐道:“这两位,送回兰府,好吃好喝招待着。”当做人质吧。桑桑听她提起兰府,猛地抬头,不可置信道:“你是兰府的——”眼睛一转,想到某种可能,惊道:“你是兰皇后?!”兰溪淡笑不语。桑桑深吸一口气,接着,目露不忿和恼怒之色:“这一路上,都听说皇后娘娘仁善,将灾民里的适龄女子接进京城,照应看顾,我还以为你是个多大的好人呢……原来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你做这些,怕不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吧?”兰溪眉头微皱。性格直率是好事,但若口上无门,桀骜难驯,不知礼数,那就招人厌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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