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点点消退,他能看见一辆熟悉的轿撵,配着五队戴银铃的马车,停在金龙殿正殿朱红大门外,那是他父亲的车队……听闻并州侯周游魏国,替陛下监察各州百官情形,知道天文地理,富有奇珍异宝,尊贵无比。萧和不自觉停下了脚步,粗喘着整理自己的仪容,他忽地慌张地转过身,疑惑自己的仆从为何全不见了踪影。
“太子,何不入殿见过你的父亲?”不知怎的,一个弯腰谄媚的宫人对他笑了笑,指着金龙殿前的马车,说道,“那不是你的父亲?并州侯是你的父亲啊!”
你从哪里来的?萧和警惕地看着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又捧上了一卷经书,书中字字句句都有备注,不像是他有耐性做的,倒是郎东涯做他伴读,常常教导他。
“陛下,您不能去,并州侯也不是你的父亲。”郎东涯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他穿着青衫布鞋,朴素得如同寒门弟子。萧和记得,那人十七八岁时热衷于这样打扮,常混到京城中穷苦求学的书生堆里,学着他们的模样嫉世愤俗,常言,‘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肉,贵且快意。’似不落俗套,到头来,登科入仕,还是与他父亲一般模样。
“他怎么不是我父亲了?”萧和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分明记得,父皇已被韩凡害了命,自己又被那人拿捏,过得十分苦楚,怎可能还在鞭花狂奔,肆无忌惮呢?他于是拍了拍郎东涯稚嫩的脸蛋,笑着问他。
“先生说过,陛下真龙之躯,受孕也很正常。可你托体龙身,是为龙子,焉能认凡人做父亲?若如此,叫宗族藩王如何看你?”郎东涯的嗓音比现在越发清脆,眼中也无算计,竟像是当真为他着想。
萧和闻言,沉默片刻,深深地点头,还未等他再看一看那人,周围的景致便又变化了,他衣着太子朝服,戴金冠佩玉组,立于外殿中,他又看见了那位贵人,那位一手开创魏王朝的武帝陛下,他的父皇。武帝埋头坐在案牍中,长吁短叹,一如往常,一如萧和登基后坐在那里,批各州呈上来的奏折,从早看到晚,真累煞人呐。
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宫人通传说,是并州侯到了。萧士睿于是抬起头,他的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红晕,几乎是颤抖着放下了朱笔,撑着桌子站起来,双眼紧紧盯着前方。
“父皇!”萧和与他对视,虽知道梦中那人看不见他,重见故人还是那般令人惆怅。他哽咽着向左退了几步,给走上前的韩凡让道。
“侯爷好走!朕竟半年见不到你!”萧士睿大笑着招呼,矜持地不肯靠近,只等到韩凡为他行礼,他才像是迫不及待一般走上前,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萧和面露羡慕地盯着他们,父皇从不曾给他这样的好脸,每次见他,要么是招来给韩凡把玩,要么便是背地里把他打扮成侯爷的样子,软言不过一二,便开始破口大骂,将满心的怨恨都倾注到他头上。
“你可得将这半年的事一一告诉朕!”萧士睿牵着韩凡的手,将他拉进内室,萧和瞥见韩凡闻声浅笑的侧脸,那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陛下,该上朝了。”
听见呼唤,萧和猛地睁开眼,看见庄妃为他端来一件中衣,柔软纤细的手指划过他的耳垂,眼含柔情地盯着他。萧和点点头,问郎东涯去了吗?
“陛下好睡,他昨日宵禁前就走了……您做了个好梦吗?”
萧和摇摇头,起身穿衣,也觉得昨夜好睡,醒来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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