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里的贵人们都以为襄阳棠家只会挥着锤子打铁铸剑,倒真是没想到那位棠家的四老爷真真是个妙人。皇帝亲自授意让棠庆做了门下省的黄门侍郎,正四品级,归属在门下侍郎。秦汉两朝时,初有侍中官职,并无省台之名,魏晋以后才有了门下省,经历旧唐至今门下省同尚书省,中书省共同形成了朝廷庙堂内的三处权利机关。其中中书省是为草拟诏令参政议事,诏令等交由中门下省审议,尚书省统领六部负责执行,汉朝武帝将相权分割交由三省,而启元首辅一职超然三省之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棠庆入太安赴职上任,既然是做了黄门郎,自然少不得跟在门下省的侍中固安固大人身后请教。固安一生仕途不显,虽不像是王明阳那般声势磅礴,也不像杨问远那般功绩彪炳,但一路走来步步稳妥,年近古稀坐上了门下省的侍中,也足以光宗耀祖荫蔽后世了。棠庆此前虽有些名声,却是因为剑道修为跟游历四方时写下的那些文章,真要说起来官场朝堂上的门道,棠庆那可真是两眼一抹黑了。好在固安并无门户之见,也不以资历待人,况且棠庆这个黄门郎还是当今皇帝陛下亲自授意的,棠庆进了宫内见过皇帝之后便由固安领着熟悉门下省的日常政务流程,多有从中书省下来的诏令也没着急询问棠庆的想法跟意见。棠庆态度极好,既然已经来了太安城那便踏踏实实的安下心来,门下省的政务流程并不复杂,熟悉起来也费不了太多功夫。日暮禁中关闭宫门后,一应官员都从宫内出来,固安特意叫住了棠庆,让府上的轿子在丈外跟着,两人出了宫门后沿着朱雀大街边走边聊。“棠大人还未进宫之时便已经名声在外,对于棠大人的剑道修为固某也是早就有所耳闻。”跟首辅王明阳王大人不同,固安固大人相处起来要更加和蔼可亲,说话也是极为温和。“都是些虚名罢了,不足挂齿。”棠庆从襄阳到了太安,却也深知在这太安城里跟在襄阳或者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只要是每天都需得去宫门前点卯的人,哪一个不得是小心翼翼慎之又慎。“老夫我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从来都以为世间的道理跟风景都被写进了书本里,直到前些日子太安城里出的那场乱子,老夫才知道,自己真是有些坐井观天了。”两人沿着朱雀大街走了一会,东城虽然是从国库里拨了银子日夜不停的修缮,可一时半会这半座废城还得整天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提醒着他们,是剑道第一人剑神宁逍遥的一剑,将半座太安城给毁成了现在的模样。“想必棠大人对宁逍遥这个名字肯定不会陌生。”“是,天下学剑者众,一半皆因宁逍遥。”棠庆点点头。初到太安城时见到这半城尽毁的惨烈模样他也是被吓了一跳,找人打听才知道这竟然是宁逍遥的手笔。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传令使小木大人,他居然是佛国帝沙当年那个不知所踪的皇子。现在太安城里到处都有木三千的通缉画像,也好在曹霜露那孩子眼睛有疾看不见,否则见到救他性命的师傅被全国通缉,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通藏也让棠庆好好交代了一番,万万不可在曹霜露的跟前提起这事。“当日的那场大战,杨将军钦天监苏大人,还有一位高手,最后甚至是黄貂寺都出手了,四人力战都没能把宁逍遥留下,反而被其所伤,这个天下第一剑的名头真是让人神往。”固安看着旁边的狼藉似乎仍在回忆当日在太安城头上的那场战斗。“大修为者虽有通天之能,于天下百姓却并无太多益处。棠庆虽也是修剑,却深知即便在修行一途走的再远,有些事情始终是力不能及。”
“棠大人果真如此想?”固安听棠庆如此说来忽然面露笑容。“棠家在襄阳也算的是大家族,人多事杂,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并不是说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对的,以小见大,想必这天下更是如此,要是人人都向往修为境界,反而乱套。”“棠大人虽是修行之人,看事情却能有如此角度,倒是真让老夫汗颜。”固安走在前面忽然停下来转过头对着棠庆说道。“固大人言重了,棠某浅见仍然十分幼稚,日后还得多多打磨才是。”“很多事情是天生的,并非努力就成。”固安摆摆手,打断了棠庆的自谦之言。“正如咱们的当朝首辅,启元能有今日之盛世首辅功不可没,一人统领三省六部,拽着启元这架身躯庞大的马车向前,这份心力不说是前无古人,也实属是世间罕见。”固安说话转折之快令棠庆措手不及,从一剑毁半城的宁逍遥,才一句话便又说到了当今首辅的身上。“王大人的确是世间罕见的相才。”“启元能有王首辅实属幸事,但王首辅终归只有一个,启元并不能将整个国家都捆绑在一个人的身上啊。”固安这话倒不像是说给棠庆听的,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因此棠庆便没有搭话。“老夫从入仕的第一天到了今日,见过太多的人倒下,因此相比于一个人,老夫更愿意一套完善的制度。”“这个下官倒是没有想过。”固安一句话颇有些点醒梦中人的意味,襄阳棠家铸剑的院子里每一道工序都是分工明确,如此便能将所铸造之兵刃的品质控制在最好的范围,若是以此来想一个国家权力机关的运转也是如此,起码目前的三省六部便是以此为基础,但听固大人的意思目前的这些仍旧不能让他满意。还会有更好的制度么?以棠庆目前的能力来说,他对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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