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了会儿才松了他,小叔揉了揉耳朵,闷声闷气地说,我觉得我真不是个东西。
你确是不是个东西,你是人。
你看我现在还有人样吗,他眼眶红了,叹气说,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着,整个一活死人……
你还有脸抱怨,你还活着呢,压在下面死的那十个可没福说话!
我哪里比得上一下子被压死……赔偿还多……
操,我说,你他妈就是没死成,你要是现在死了,那点赔偿金连块墓地都买不出来,还得咱家倒贴钱!
小叔小声嘟囔,咱家有祖坟。
我没空跟他掰扯有没有祖坟的事。我说朱明季,你他妈真够自私的,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朱丘生呢,草生呢,你知不知道多少人说他们是天煞孤星,死苍蝇一样乱嗡嗡赶也赶不走,你想让他长大了还被人戳脊梁骨吗?
他没话了,头垂下去,一撮长了的头发,无力地垂在脑门上。
我问他,我说要是今天他没拦住你,你真下得去手吗?
空气静滞了几秒,他低声说,我不知道。
……
我关门出来,在水房找到朱丘生。他整个人被黑云压住了,紧紧咬着下唇,周围气压都被他带低了。
我用手把他的唇从牙下面解放出来,唇面上被咬出了印子,还有星点的血迹。我用指肚轻轻碰了碰,说哥你别生气了,我已经骂了他了。
朱丘生眼神阴郁,看向我,叹了口气。
我上前一步,印上他的嘴,把那些血点子吻干净。朱丘生的胳膊还在不住地抖,那是种惊惧到极点的反应。再坚强的人骨子里也有个孩子,骨髓、心肝儿也是软的。我早知道的,朱丘生拔掉外面的铁刺猬的硬壳子,里面是团云朵,是个小孩子,现在他难受了,我是他的安抚娃娃——用旧布头拼出来的那种。
但再旧的公仔,感情就是比别人深。
朱丘生任由我吻他,气息慢慢平复下来,又被我安抚成了原来的样子。我搂着他的肩,我说,朱丘生你别生气了,我骂他了。
他看了我会儿,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他说朱明季还没你懂事呢。
我小时候,你还夸我比个小狗强。我呛他。
朱丘生,眼睛弯了弯,里面没什么笑意,但已经够捧场了。我说,病人情绪都很不稳定的,你要谅解他。
我怕他再来一次。朱丘生道。
他就是一时想不开,也没那么大求死意志。
朱丘生看了我一眼,他说,你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吗?
怎么了?
他看了账单,知道自己每天要花多少钱了。
我叹了口气,这真算是定时炸弹了,小叔时不时就会想起来。我俩在水房相对无言,过了会儿,我说,有办法了,让他去挣钱。
挣钱?
他不是说自己没用吗,说白了就是觉得自己不能创造价值了,能挣到钱他就好了。
朱丘生摇头,他这身体状况,称斤卖都嫌瘦。
我说,我知道怎么办,包我身上吧。
我是在社会大哥那儿找到的灵感,这个学期一开头他就交了个女朋友。那女孩子手巧,串珠子,打围巾,做绣品,给他弄了不少纯手工礼物,给他美得,每天在宿舍炫耀,弄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二天我就去了趟小商品批发市场,批发了不少材料包,都是新手款,量大实惠。我把那些东西噼里啪啦地扔在小叔眼前,他开始十足抗拒,说什么娘兮兮的,我不弄!
但过了会,他就闲得无聊摆弄上毛衣针了。
我去找完医生回来,和慌忙擦脸的小叔弄了个脸对脸。我说,怎么了,又掉金豆子啦,你跟我害羞啥,又不是没见过。
小叔看着旁边的红毛线,声音带了点儿哭腔,我……我想我妈了……
大多数人受了委屈都会想妈,这和我受委屈了就想朱丘生不大一样。知道想妈就还有救,能想妈的人记着自己是怎么出生的,记着自己是怎么出生的人不会去死。小叔呜呜哭了一会儿,伸手去拿那袋十字绣材料包了。
我在他身后一直看着呢,然后给朱丘生打电话,我说,危机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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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小可爱们的留言了
小叔一时想不太开,但是他一定会坚强地走下去哒
加油!
因为爱情
小叔接受了一轮康复训练,可以短时间坐着,这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激励。他飞针走线的技艺也突飞猛进,还自告奋勇要给我绣一床凤凰牡丹花被,当然,被我拒绝了。
回学校第一件事是被苏教授叫到办公室,具体原因我心里清楚。这学期寄回家的成绩单被我偷偷藏起来,没让朱丘生看到,原因很简单,实变函数那栏被标红了:五十七分。
这件事辅导员已经和我说了——挂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破格推免的。我算是欣然接受,没想到苏教授会热心到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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