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再居益州或离益州过远,新刺史单枪匹马驰入益州,都会如高堰据流,乱石排浪,使益州疏远更甚。”
“使阴平侯出任南凉州刺史,去其军权,随是单车,却可在南凉州枢纽调管钱粮,其人望也足以辐及益州。彭通可出任益州刺史持节督军事,酌情加将军号。彭通本不乏兵事经验,即便当地豪族、蛮夷部落不安,南凉州本土也足以提供助力让彭通平事。至于各郡县府,可复擢刘庄并中枢使臣出任。此次中枢遴选,也可增选两至三人,使时流乡贤入朝任事。如此益州民声可达天听,中枢亦有方法对益州加以羁縻。况且本地人不能出任本地刺史是定例,原先的任选也是有它因考量,如今宜按故制。”
元澈听罢也极认真地思考起来。其实相比于陆家,陆振的死亡和陆归的居丧导致的权力空窗,寒门的人才断档问题更大。让王业出任南凉州刺史无疑是合适的,王业年老,几年后必然要告老归乡,朝廷必然也不会作任何挽留。陆昭提供给自己的条件,本质上是用南北凉州俱入邓钧之手,来换未来彭家在益州的军功。凉州作为西北藩篱,也是皇权所需要的,但这样也同样意味着邓钧政治上未来注定会比彭通黯淡许多。
元澈望向陆昭:“既然如此,是否也可以夺情起复丹阳郡公,使其出镇益州?”
陆昭先是一愣,几乎不假思索道:“家父家母俱亡,兄弟已有夺情起复者,丹阳郡公身为世子,承袭爵位,理应恪尽孝道。况且兄长仍与公主有婚约在前,居丧三年后,仍需与公主完婚,若出镇益州,只怕年时未久又要返回,于大局只怕百害而无一利。”
陆昭明白,如今秦州、荆州、司州扬州陆家都已有经营,若兄长出镇益州,中枢与强镇便尽为陆家掌控,权势之大哪怕当年贺家、曾经的汉中王氏和现在的陈留王氏都无法比拟。所谓亢龙有悔,既成亢势,不宜再过多进望,应先巩固当下。先前自家清洗关陇,必然已经引起时流不满,借着三年的居丧期,陆家要做的是抚平这些不满,而不是加重这些怨望。在没有任何大一统的实力之前,任何野心的流露,任何破绽的暴露,甚至任何疲态的显露,都会引起各方猛烈的攻击,并且陷入新一轮杀戮之中。
灯影下,元澈的目光似是动了动,只道:“卿所言有理。既如此那便依此议,让彭通出任益州刺史。”
随后,众人便将益州人选及政策细则稍作讨论。已近酉时,元澈便暂停议事,命人送上夜宵。众人不紧不慢地用着,待内侍收碗筷时,元澈发现陆昭面前的肴馔并没怎么动过。
王叡
门窗紧闭的大殿里, 议题沉重的御前会议即将继续,可此时仿佛有人给窗户打开了一个缝。元澈就这样看着陆昭面前的食案,脸上泛起了高兴的神色。
用于驱散春寒的薄酒满满地盛放在杯中, 映着烛火,仿佛在水中静静孕育着一枚金色贝壳般的明月, 让人不忍触碰。银箸整齐地摆放着, 上有错彩,绿莹莹返照着璀璨的生机。暖黄色的灯光则照在她的手背上,平日里清刚消瘦的手指, 此时却好似有些丰腴,进而变得柔美动人起来。特别是她的手恰巧落在腹部的侧面, 元澈恍惚觉得那双手正微微地起伏着,好似鼓拨着远方的琴声。
继而, 元澈又想到他们刚才的那一番对答。对于益州刺史的人选,她动用了极致的巧思去维持方镇与中枢之间脆弱的平衡, 并将陆家这柄足矣划伤这个世道、也足以毁灭自己的利器存放在木匣之中。现在看来,若那件事情是真的, 她无异于放弃了自我保护, 亦或是她放弃了那枚金色贝壳般的月亮。如此看来,她之前谈论益州的语调就显得极其严肃与悲哀了。
元澈原本快乐的心情如同干净的笔洗中滴入了一点墨汁,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不可抗拒地扩散开, 染成一片暗淡的灰色。
“议程上还有哪些事要做讨论。”元澈脱口而出。
吴淼身为司徒,手中有此次议会的条目。他有些惊讶地望着这位素来勤政的新帝,反应却也格外迅速:“回陛下, 粮草与益州问题已经解决。那么赈济司州灾民的议案, 度支部就可以和民部按预先商议好的方案签字了。下一步,不知陛下是否要敲定司州刺史之任?”
“王叡还没有抓到。”元澈略微沉吟, 继而想到王叡已逃向龙首山,是雍州刺史府的职事范围,突然后悔自己口不择言起来。
“回陛下,龙首山各个要道口都已经封住了,明日一早,臣就派人上山。”陆昭低头道。
“这件事其实也不必你亲自去。”元澈下意识地就反对了,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了刚才说话时的窘迫。这个想法不知怎的,早已在头脑中飞速地完善好,足以照顾对方任何敏感的心思,“龙首山临近长安,抓人的事情也简单,就让护军府去吧。司州的事情,录尚书要和三公六部协调,卿不宜缺席。” 他不敢想象陆昭这个时候要骑马出城,指挥州府的人进山里面找人。
“诺。”陆昭仔细地听着元澈的每一句话,恰如其分地保持着沉默。她觉得元澈的话里总有些曲折处,暗含着一些令人不安的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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