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吝。”
发蒙,乃是启迪蒙昧之意,“说”字即是“脱”。单论字面之意,启迪蒙昧,要对人采取刑罚,用来脱去思想上的桎梏。
那题目只看一眼,陆昭便知道是母亲出的,这一句可谓是母亲对他们这些子女执行家法的支柱论据。
与彭耽书辩论的则是兄长陆归,方才彭耽书以一句“法禁者俗之堤防,刑罚者人之衔辔。”以作支持论据。现
下,陆归正在思索辩语。而顾氏则从典籍之中取出后汉书,翻了两次,便至出处,示于众人,乃是《虞诩传》。
陆昭正思索着母亲此举是否有为两人牵线之意,庞满儿不知从何时走到陆昭身边。两人不便寒暄,只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庞满儿目光不乏艳羡看向彭耽书,轻声道:“昭昭姐姐,耽书姐姐是不是要赢了。”
陆昭闻言却微笑摇摇头,待与庞满儿行至稍偏僻处,方才低声与她解释道:“耽书此语出自《后汉书》的虞诩传,虽是言明刑法之理,却太过着于痕迹。形体凿之过实,气韵密无间隙,如今局势已近末尾,是最为激烈之时,处处紧逼,不留余地,反倒不妙。”
清谈与朝堂辩论还是有所不同,清谈的措辞更追求清丽玄虚,严忌着痕。辩者所持的论据和观点应如山中原石,在辩论中轮番打磨,时时润泽,最后自然而然地剖金露玉。谈锋若过于着实或者太不留余地,一来容易被对手抓住机会反攻,二来没有余味可思终究是下等谈锋。
而清谈之所以在门阀执政时期颇负盛名,甚至不乏有人以此来作为考量人才的标准,虽然有失偏颇,但在东晋一朝,王业偏安的情况下,任何不留余地和过激的政治举措,都会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带来灭顶之灾。两晋灭亡的原因很多,无视于《徙戎论》的警示,大肆迁徙五胡人口入关,而后在八王之乱打空了最后的汉人军队,已经注定了晋朝的衰败。善于清谈者也并非不善经国,须知王导过江立国、桓温北伐,甚至包括庾亮,都是极富玄名的同时有着强悍的执政能力。而这些人利用清谈玄语,盘桓于大江南北之间,从碎木堆里重新将晋朝这艘大船重新弥合起来。
即便是于现在来讲,虽然魏国已经没有灭国之忧,但门阀执政下在没有角逐出最终的胜利者时,也是各家摩擦频起的时期。此时,这种圆融、留有余地的处事风格和说话方式,既是平日执政所需,也是一个家族长期稳坐权力牌桌的重要素质。
果然,在一丝邈邈的磬音中,陆归道出了引用《庄子》的反驳之言:“绝圣弃智,大盗乃止。摘珠毁玉,小盗乃止。”
所谓刑枷启昧杜恶,俱是多余。现在,彭耽书已经站在了阵败的边缘。
正当众人思索着这一句将要如何应对的时候,却见彭耽书从席中站起,向皇宫处遥遥一指道:“生为英杰,岂囿帷中。若欲启蒙弘善,自当赴太学、廷尉执笏讯狱,使盗者正法,昧者有学。坐于此间,虽侃侃而谈,能言者盗道而已!”
此时,虽有清谈旁人不得高声的规矩,但帷中已有不少人击掌而喝。庞满儿此时也兴奋道:“耽书姐姐之言,甚合我意!生而为人,自当如此!”
陆昭也不乏赞叹道:“擅刑名者,自有其擅道。”
片刻后,陆归也从席间坐起。随后,侍女们撤去帷幕,陆归先向彭耽书遥遥一拜:“此次清谈,女尚书胜,归自拜服。”
水榭中人声鼎沸,陆昭先向母亲遥拜行礼,随后退出水榭,只待母亲归室,再正式省安。片刻后却见庞满儿单独从水榭出来,神情颇为沮丧,见到陆昭,不待她问,便一五一十地倾诉出来:“昭昭姐姐,我曾想以清谈立名,如今才知此事不易。方才陆家哥哥论据,我也只能想到‘大辩不言’之语。耽书姐姐却以践行理论,交于我这讷言之人,不知又要高出多少。前人也曾有言,清谈误国,我现在也是羞于为此。”
陆昭则陪她漫行园中,边走边微笑道:“你能对以‘大辩不言’,已是第一等的谈锋。所谓言不如无言,无言不如践行。耽书素擅刑名法理,此次议题如同其囊中之物,因此能发出践行之语,旁人亦不觉有伪。况且言谈之论,也并非全无用处。”
“蜀汉谯周以一篇《仇国伦》发轫,谏言蜀国应当放弃北伐,修养民生,益州震动,致使姜维不得不请罪自削。这篇言论也是瓦解蜀国的最后一击。蜀汉建立本的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但谯周以此不仅瓦解了蜀国的心气,更瓦解了其立国的合法性。这篇文措辞锋利,反讽暗喻,名噪一时,最终消灭了北伐——这个蜀汉最重要的政治意义。而谯周本人乃是蜀国大族,第一时间劝刘禅降魏,其中之秘,不可言说。而《徙戎论》则与其正相反,欲救晋朝于倾颓,实乃忠贞之论,只恨当国者不能用。也由此可见,妄议可毁一国,正议亦可救一国。”
“至于清谈,也不必过于鄙薄。你若喜好于此,耐心钻研,自有乐趣。清谈与实干,各有各的用途,舆论、意态、文明皆可由清谈而行。崇尚清谈者所戒,不过是莫要勉强操执庶政,干扰国事,致使践行者失其位罢了。”
说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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