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王,如今也到了不得不做出最终决策的时候。而这个决策,在今日的战况下,已是昭然若揭,不必犹豫。
对于陈留王氏,陆归觉得这些做法无甚不妥。门阀政治至始至终便如浪潮摧递,顷刻之间便是人间荣谢,无恒久的争锋,亦无恒久的联合,唯有利益才是永恒。
但对于王谧,陆归却觉得有些愧对。杀成遂,对于王谧来说可称兵行险道。倒并非因为凉王会对其如何,魏帝那边见此事,很难保证不会怀疑王氏意图勾连方镇,只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为了向魏帝表态,王谧将会被其家族雪藏,除安定内史之位,政治地位上再难有所突破。若魏帝有幸再得一甲子之寿,那么顶级世家嫡子终成白头太守,足可以让王谧一生沦为世族笑柄。
平心而论,王谧终究是以诚意待他,陆归心中感念,也决定日后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拖王谧出困。
春风渐暖,午后玉晖携树影流照在石阶上,与游丝新绿一道,渐渐攀上菱花半开的窗页。陆昭于花影下独坐,凤目微垂,意态慵懒地望着捧着各色礼物匆匆入内的葛忠等人。
葛忠将盘内的东西一一呈予陆昭过目:“这是蜀国今年造的锦。这蜀锦原有四样,一曰上贡锦,一曰官告锦,一曰臣僚袄子锦,另一曰广西锦。今年王妃的侄子,也就是前中书令入蜀游历,带来了上贡锦十疋,官告锦二十疋。这两样花色一是翠池狮子,二是天下乐,是王妃专程挑给娘子的,最称娘子颜色。”
汉中王氏任前中书令者,乃是王叡王子卿,这几日与王韶蕴闲谈,陆昭亦听闻其事,十四岁入中枢,十八岁为中书令。青云独步的称号不是不肯与他,只是以顶级高门之资,这样的速度不可为众臣高山
仰止的范例,而是众生望而敬之的殊命。
忽略掉两个颇具隐喻的花色名,陆昭继续安静地听葛忠讲解剩余事物。然而后面不过是一卷画轴,几本书帖,外加花钿珠钗数样无算,葛忠将首饰点名了一遍,但对于其他两样以其才学,实在难以说出什么门道,便只言这些皆是陇西彭氏所敬,而后退下了。
陆昭命侍女将东西搬入房间,将几匹蜀锦封存入库后,便独自一人整理余下的东西。丹青画卷上,不过是一鹤一梅,工笔设色,庄雅风流。一色钗环等物,皆是她素日爱戴的珍珠式样。最后她翻开那一本书帖。
书帖所临乃是范本《阁帖》,其中收录内容,王羲之、王献之父子所占半壁江山,其余亦不乏帝王将相的名作。陆昭一卷一卷翻看,临书者笔法深妙,临摹字体形神皆备,皆拟旧作。然而翻至半处,却瞥见一处突兀的魏碑字体,所写不过前人曾著的温和片语。
陆女郎问谇如此。可筹量之。
陆昭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尚新的墨色,博山炉内的玉露之香,似要将她指间翡翠凝于那一撇一捺的雍贵之上。而窗外碧云无影,将一双素手与大片留白浸如透明琉璃一般。
她以鱼传尺素,他亦溯源穷流,找到了她。
春宴
凉州战事频频, 又兼地域实在少雨多风,因此金翟宴几乎只在四月办起。今年因玉京宫里住了新人,外加安抚各方, 故而杜太后早早放出了话,王韶蕴拟定出席贵女, 酒水品名, 就定在玉京宫南面旧苑的碧澜含春馆。
金翟宴共有五日,只有女眷参加,以往便是凉州世族的各家夫人们带了自己的女儿, 与家中有未订婚郎子的互相相看。但时至今日,任何心思与目的都要为这一场战争让道。宴席上, 上官弘的女儿最终以杜太后出面,两家首肯的方式许给了天水窦氏。于此当天, 固氏所掌的一万两千部曲携带了御寒棉衣与数以万计的粮草,开向陇道。
这便是一个世族女儿所标的价码, 与此同时,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亦不乏同样的交易上演, 老生常谈,毫无新意。
陆昭在帐下静坐,忽闻外面有莺语沥沥, 粉香四溢扑入帘中,几名贵女笑脸迎来。众人各自见礼,为首的乃是彭通之女彭耽书。她身量颇高, 眉作斜飞之势, 下颚棱角分明,她虽非传统意义上的美人, 但谈笑间流露出的自信,却是颇为夺目。
陆昭独来独往惯了,每逢宴席若无人找她来,亦或无事情做,便爱找个安静角落。此时一众人将她拉走,只说前面亭下摆了曲水流觞,定要她去。
“我听闻陆娘子的字素有名声,定要留下笔墨供后人瞻仰才好。”彭耽书一边拉着陆昭往前走,一边道,“要说今年也奇,苑中牡丹花开,竟提前了足足两月,又作大紫色。那湖边柳树倒生黄花,大如林檎,也时一桩轶事。”
旁边一有女子附和道:“你说还真是,前一日我出门,路过一株梨树边。仆从忽然停了马车,我还道奇怪,原来那梨树竟不生梨花,反生了好些豆荚,悬下来,马儿贪吃,竟绊住了。”
另有一人惊讶道:“那还不好?快命仆从摘下来。我家昨日发现园子的木香架上,生了好些蒲桃,我尝了尝,倒还不错,命人全摘了。新鲜着吃尚还有富裕呢,我让她们作成蜜煎,到时候给你们送到府上去。”说话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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