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元义对儿子刚才去哪了这事儿并未多问,只交代他之后听从吩咐,不可乱跑。吕弄溪应下。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如坐针毡的受恭维环节。他多灌了几口酒,好让这段时间没那么难熬。“时候差不多了,”吕元义注意到西边那轮快碰到箐海水面的太阳,发话道,“小溪,你去把皇女和壹先生请过来,预备开宴。”吕弄溪如蒙大赦,即刻领命去找,刚动了一步,又顿住:“……皇女和壹先生在哪?”这么久了,他好像没在这周边的叁氏席位中看见过那二位,难道还在箐海边吗。吕元义看见他的冒失和急躁,沉了沉目光作警告。吕弄溪收回伸出去的步子,回来站好,默默受着无声的训斥。过会儿,一个应侍生过来,领着他去。他绕过一湾湾浅滩,踩过一个个‘半岛’,又横跨一座座石堆,终于来到小玖和姜壹所在的宾客席。一些人围上来问好,吕弄溪几句话便打发了。身份地位太过悬殊,这里不存在能够绊住他脚步的人。况且,这里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都聚在一处。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吕弄溪挤过人群,才找到小玖。“皇女,壹先生,预备开席了,请您二位上座。”小玖正拉着姜壹,给张从珂展示自己生平最满意的泥塑作品。她身边围了很多人,旁边没靠近但明显留神在听的还有更多。大家也不说话也不攀谈,和在博物馆中听讲解那样,怔怔然地看着小玖东扯西扯。吕弄溪那番话讲完,那些神清一色放空的眼神忽然齐刷刷地转向他,又把他吓了一跳。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最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您在这儿……”吕弄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组织语言,“开讲座吗。”“什么是讲座,”小玖不懂,“我在和小珂说话。开饭了是吗,我跟你走。”她挥手和张从珂告别,要站起来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拖鞋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于是那些身着华服的贵人们又是一阵人仰人翻,撩开宽大的裙摆,弯折容易起皱的面料,十分积极地又趴又倒,帮小玖到桌底、凳子底下找拖鞋。最后,一只被人从石头缝里找到送来,一只被姜壹从浅滩里捞起来。“走吧。”围观的人群如潮水散开,华服锦衣为吊带短裤让路。小玖踩过一湾湾浅滩,蹦过一个个‘半岛’,又跳过一座座石堆,一路上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后脑勺。姿态是极谦卑的,可神情莫测。她站到了最高的那块石头上,转过身,清了清嗓子。
吕弄溪松了口气。父亲让他去请皇女在他的生日宴上讲两句寄语的时候,他是硬着头皮答应的,因为觉得皇女可能不喜欢这样的形式主义。但没想到,小玖答应得很爽快。他想不出,皇女会在此时此刻说什么,大概也是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吧。不过,他居然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日宴会不会因此出现什么状况,而是带着一些期待和忐忑。她,神,会对自己说什么呢。“你们好,我叫风玖。”这个无聊而充满了场面客套的环节,因为站在上面的人有所不同,而前所未有地吸引起人们的注意力来。“我本来是要上网查一查生日寄语要说什么的,但是刚刚聊天聊忘了,不好意思。”台下响起零星的笑声,小玖并不臊,也做出个俏皮的笑。吕弄溪不知怎的有些感动。“不过,我知道生日要送礼物。”小玖看向他,那眼神,他不明白。“刚刚送你那块黄土不算……”吕弄溪面色一变,心道不好,一转头,果然见到父母亲、长老叔伯闻言都看向自己。这个眼神他懂得,意思是“皇女曾送过你黄土,在哪?”那个礼物,除了当时在场的师兄姐们,他没和任何人再说过,这时候却被小玖挑明了出来。没和家里报告,此是一过;拿到过黄土却又还回去了,这是第二过。他已经预料到自己将受到怎样的责骂。“……我把我的身体送给你。”耳朵忽然听到这一句,登时,眼前那些刚刚还在和他对视、朝他问责的那些头颅,齐整如一地转了回去。小玖说完,目光找到了坐在底下的屠有仪,很乖地张开双臂,作出要套外套的姿势。屠有仪合上因震惊而张开的嘴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扒了姬易之的外套冲上台了。她把衣服轻轻地盖在了小玖的身上,有些欲言又止。台下俨然已经一片混乱了。吕弄溪的耳边炸响着各种问话声和训诫声,嗡嗡作响,他听不清。那个套着宽大外袍、从倒在地上的肉体中跨步出来的神女,遥遥地冲他一笑。“祝你有个快乐的生日。”他听清了,她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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