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腊月廿三开始,人们正式开始筹备年货,市集终日不散。夜里,家家户户更要拜火祭灶。
宫中也是要送灶神的,不过除了王后,众女眷都要回避,因此端阳并不知道该如何置办。她去问秦异,秦异难得说出了“我也不知道”五个字。
节日是聚众的乐趣,与孤寡之人无关。
秦异合上手里的书,给她出主意:“你可以去问问掌事的姑姑,让她帮你。”
掌事姑姑是六英夫人亲自挑选给她的陪嫁,宫中的老人,一问俱知。最后一切都交给了掌事姑姑料理,端阳做了个甩手掌柜。
拜完灶神,端阳从厅堂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月亮在她右手边。
在晋城的正北方向,是赵国的王宫。自从她的请安被“免去”,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进宫了,不知道今日宫中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吩咐完其余事的秦异也从大堂中出来,看见端阳呆呆地看着东北方向叹气一口,上前给她披好斗篷,问:“在想什么?”
“在想阿翊、母妃还有父王。”端阳回道。
秦异认真给她系好斗篷带子,拉住她的手,说:“时辰不早了,我们出门吧。”
马车早就恭候在门前。秦异扶端阳登车后,正要踩上轿凳,突然听到右边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整齐划一。
循声而望,秦异只远远看见队伍最后面两三排,都身着重甲,往城北而去。
是驻守在城外的驻军。
封锁消息,增调人手,赵靖越来越谨慎了,看来就在这几日了。
“你怎么还不上来?”端阳探头出来问。
秦异转过头,微笑回答:“刚才有纸屑从我眼前飞过,许是谁家烧给灶神的纸钱。”说完,他便上车吩咐车夫赶车。
他们此行是去漳水岸边。小年夜,水边游人竟然如织。
端阳趴在虹桥上,俯视桥岸边川流不息的行人,说:“我原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人的。”
她原想既然每家每户都要送神,大概不会有什么人外出,而且她也不是特别有心情出来。真正目睹才知道,小年夜像他们一样出来散心游玩的这么多。
毕竟她没有这个时候出过宫,更不知道民间的小年习俗是怎样的。
少顷,遥闻一阵唢呐锣鼓,既而有人吆喝,不过距离太远,一个字都听不清。
端阳指着那边,大着声音问:“那是要干什么?”人群围聚,中间空出一个三丈宽的巨大圆地。
“抡花,”他今天带她出来就是要看这个的,“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抡,即用力挥动。空地中央的桩上架着一根花筒,五个壮汉慢慢转动花架,花筒内燃烧的木炭向四周甩溅铁花,像繁星闪烁。
未几,花架转动得越来越快,金花四射、流光溢彩,形成一个光线交织的光环。
飞溅的星火好似要往人脸上扑,他们站在最前面,秦异拉紧了端阳的手,抬袖遮住她半张脸,以防被溅伤。
在一片夺目的光中,端阳微缩的瞳孔中,满是点点银花绽放,又如星辰堕落、熄灭于眼前。
抡花结束,秦异问端阳:“好看吗?”
端阳点点头,“好看的。”
“你觉得烟花好看还是抡花好看?”
“嗯……都好看,”烟花绚烂在天上,抡花流溢在眼前,“你不是都不过节的吗,怎么知道这个?”
这个答案证明她还算满意,那他也不算食言。
秦异拥着她从人群中走出,回答道:“之前终南来看过,和我说了一次。”权力的更迭,并不会影响普通人的快乐,每一个小年夜都会有这个表演。
他们花了些时间才从人堆里挤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凑上前,一手提着个小花篮,一手拿着些护身符,问端阳:“夫人,要买一个,保平安的。”
红布万字纹,绣工其实粗糙。端阳看了一眼,问:“可以保长寿吗?”
“可以的。今天灶王夜,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带上这个,灶王爷第一眼就能看见你,第一个保你平安长寿。”
那岂不是人人都是第一。
端阳笑出声,可爱她人小嘴甜,买了一个。那小丫头喜不自禁,祝他们夫妻平安幸福,又去找下一位买家。
一旁的秦异知道那是痴妄,还是问端阳:“要去芳林寺求符保佑吗?”
“不了,”端阳摩挲着手里的护身符,线头有些扎手,说:“小年夜,小小年纪还要奔忙生计,只当是做好事了。”
冬天的夜里实在是太冷了,端阳又没带手炉,平时暖乎乎的手竟然开始发凉,故而他们没逛多久,秦异便带她回去了。
甫进门,便有人上前通禀,宫中有人来了。端阳走进大堂,看清来人,上去就抱住她,问:“绿蒲姑姑,你怎么来了,宫中怎么样?”
“公主,”绿蒲福身道安,颦眉蹙頞,开门见山,“王上崩了……”
“啪”一声,端阳手里的护身符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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