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便是一掌,又叫太监进来掌嘴。
“什么脏病?若真有脏病,也定是你这下三滥妇人传染给皇帝的!”
载淳在东厢听见外面蕴珊挨了打骂,气急攻心,待要强撑着爬起来,却眼前一黑,昏厥过去。太监宫女们魂魄都吓飞了,手忙脚乱拥上来,有掐人中的,有喝水往他脸上喷的,有给他搓手搓脚的,有飞跑出去叫太医差点将迎面赶来的慈禧太后撞倒的……霎那间养心殿乱满了人。
蕴珊听见东厢出了事,也忙从地上捱挣起来往屋里去,却被慧妃挡在了门外。
慧妃也不明说要阻拦,只是站在门框中间,假装看不见皇后,不让道。
“劳慧妃妹妹借过。”蕴珊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起冲突,婉言道。
慧妃翻了个白眼,甚至不扭头过来看她,仍是站着不动,恍若未闻。
蕴珊又急又气,又想起这两年间被迫忍受她的凌辱暗害,恨意熊熊,厉声喝道:“富察氏!给本宫让开!本宫是太后皇上亲自选的中宫皇后!拜过太庙见过祖宗,天下人看着从大清门里正正当当抬进来的!天地祖宗几时容得你一介妃嫔在皇后面前撒野!滚开!”
皇后向来温厚端庄,富察玉洁不曾见过她这阵势,震慑之下,不情不愿地挪开脚步。
但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甚至有意外的收获:既闹出动静引得慈禧注意,又激怒皇后,令她说出让慈禧太后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话:慈禧太后一生是妾,何时见过祖宗,何时从大清门里被抬进宫过。
别说是慈禧,就连慈安太后,也是侧室扶正,虽拜谒过祖宗,却也不曾从大清门里进来。
她不知道皇后是口不择言,还是存心指桑骂槐自投死路,她不在乎,她只觉得快乐。
蕴珊上前察看载淳情形,见载淳慢慢转醒,眼睛犹睁不开,勉强动一动嘴唇,挤出几个气飘飘的字:“蕴珊是干净的,脏的……是我……”
蕴珊的眼泪流下来,说道:“皇上莫说话了,保重龙体为要。太医马上就来了。”
这两人越是藕断丝连,慈禧越是恼恨,怒道:“来人,将皇后带回储秀宫,掌嘴五十,禁足——禁足至皇帝龙体康复为止!”
“皇额娘,皇额娘……”蕴珊连忙跪下,抱住她的腿恳求:“皇上现在离不了贴身的人照顾……”他身上的疮,已经长到了头上、脸上。起先还是鲜红,后来溃烂,便如熟透的杨梅一般,呈黑红色,出黄脓。再往后,到现在,则如烂杨梅,溃烂处生出黑霉白霉。宫人们为他擦身时,常有忍不住恶心,反胃呕吐者。这事后来便变成是只由蕴珊做,因她心里痛,早已痛得没知觉,反而对气味和丑恶的脓疮感到木然。
“珊珊,别……别求她……就让我死……就让她从此绝后……”他用力睁眼,仍睁不开,只咬着牙,说出恨毒的话。
“好儿子……”慈禧冷笑:“我本就不曾有儿子。我的儿子生下来便被人抱走了,我的儿子生下来就是没娘的!我也没有什么留遗诏都要防着他额娘的儿子!我怕什么绝后!这贱妇说你有脏病,污蔑你名声,我不杀她,只掌她的嘴,已经是开恩了,你倒咒起你自己的额娘来!”
那道遗诏,看来是用不得了。
“哪里用我咒?额娘用治天花的药治我,分明是想让我死。”他闭着眼睛笑道:“我死了,额娘立一个小孩儿,越小越好,就又有十几年的‘垂帘听政’。等他长大了,大婚,不给他碰他喜欢的女人,再把他逼死,然后再换个小孩儿来做皇帝。这世上,没有人永远是小孩儿,但世上总有人是小孩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祝额娘万寿无疆,儿子千个万个,垂帘千年万年。”
十月三十日,皇帝因病不能视事,内廷传旨,命帝师李鸿藻代阅奏章。十一月初一,命恭亲王处理批答满文折件。初十日,内外奏折呈两宫太后披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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