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上头端坐着的郭太后忽然扭头看向宗吉,笑道:“皇帝,长乐公主的婚事还悬着,哀家瞧着她和郭淙还是很相配的,要不……”
宗吉明显很烦,又不想在众宗亲面前顶嘴,让郭太后下不来面子,只装作没听见,只顾着吃眼前的菜。
忽然,从始至终一直没说话的胡太后将酒樽重重按在桌上,妇人眼里含泪,身子抖得厉害,明显在极力按捺愤怒,低头盯着面前的珍馐美食,“承恩公年纪大了长乐若许岁,且、且已经成婚,膝下也有几个儿女。我家公主还是女孩儿,这宗婚事不妥。”
春愿愣住,她是万万没想到胡太后居然会替她说话。
场面一度紧张尴尬。
郭太后倒也没恼,只是笑了笑,对跟前侍立着的总管太监李福道:“胡太后有酒了,扶她下去休息。”
李福闻言,绕到胡太后跟前,弯腰去扶胡太后。
胡太后气恨得甩开李福,看向宗吉,拳头握起,似乎要看宗吉怎么表态。
宗吉明显不高兴了,剑眉倒竖,瞪了眼李福,“滚!”
他扭头看向郭太后,刚要争辩几句,“太后,您未免……”
谁知胡太后忽然摆手,笑道:“哀家今晚高兴,确实多贪了两杯。”
她冲皇帝微微摇头,示意别在除夕宴这样的日子和郭太后置气,让人笑话。
胡太后扶住贴身嬷嬷的胳膊,离开前深深看了眼春愿,眼里含着复杂之色,抱歉、无奈还有埋怨,最后叹了口气,低头离开了大殿。
宗吉起身,神色凄楚:“我送您吧。”
说着,母子二人离开了大殿。
殿内的歌舞依旧在继续,似乎并没有受方才一点意外的影响。
郭太后轻摇了摇酒杯,呷了口美酒的醇香,她料定长乐那乡下丫头敬畏她,绝不敢说一个不字,笑道:“哀家上岁数了,就盼着你们这些小辈能过得和和美美的。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吧,这本就是亲上加亲……”
“我不愿意。”春愿咕哝了句。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什、什么?”郭太后似乎没听清,有些诧异。
这时,一直闷头饮酒的承恩公郭淙忽然道:“姑母,强扭的瓜不甜,您何必乱点鸳鸯谱呢。”
他知道太后是忌惮公主若是和首辅党的唐慎钰成亲,会助长万首辅的气势,于是便让他尚了公主。这对他、对公主都不公允,都是伤害。
郭淙也是豁出去了,撇过头,抱拳道:“请太后收回成命
,公主殿下青春年少,而侄儿自打爱妻走后,早已心如槁木,公主若下嫁给我这样的人,没得屈杀了她一辈子。”
郭太后何等精明,自然明白侄儿不愿尚公主的真正原因。
可懿宁却是个自作聪明的,她不黯政事,还真当郭淙是因为长乐那村妇的拒绝,而说出那样的话。这可不行,她是大娘娘抚养长大的,那也算半个郭家人,太后对她如此厚爱,她要投桃报李!
懿宁看向春愿,笑道:“听闻妹妹去岁要嫁锦衣卫的唐同知,不知什么缘故,忽然取消了婚事。”她用帕子擦了擦唇,歪着头看春愿,言语颇有几分阴阳怪气,“本宫久居深闺,却也对前段时间定远侯周予安的事略有耳闻。”
春愿原本想推脱自己身子不适,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可懿宁这带刺的话、轻蔑的眼神,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她忽然想起慎钰之前说的,希望她这辈子痛痛快快地活出自己,走自己的路。
春愿坐定了,迎难而上,笑着问:“宁姐姐听说什么了?”
懿宁因为这个村妇突然冒出来,夺了陛下对她的关怀,早就不满了,淡淡笑道:“自然是诏狱那宗事,妹妹可千万别多心。我是听闻先前这位小定远侯是妹妹宴会雅集的常客,此人不忠不孝,淫邪无耻,先后毁了刘侍郎和江南褚氏的女儿清白性命,这些事你应该都知道吧?”
春愿笑道:“多谢公主关心,我与那个人并无往来。”
懿宁自幼骄傲,连皇后的晦气她都敢寻一寻,更何况个村妇,她装作茫然无知,上下扫了眼春愿,“本宫听闻,和周予安暗中苟且的那位褚姑娘,似乎是唐大人先前的未婚妻,这关系乱的,都把我弄糊涂了,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
她戛然而止,率先举起酒杯,敬春愿,笑道:“嗳呦,我话多,妹妹可别在意。早都听说锦衣卫的酷吏煞气重,妹妹如花美眷,应当配个家世清贵、斯文有礼的郎君,婚事取消便取消吧,眼下和郭家……”
春愿打断女人的话,直起腰板道:“看来宁公主真是久居深闺,所以不知道我和唐大人并不是取消婚事,而是延后婚事。”
她不想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她喜欢唐慎钰,就要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她不想自己的婚姻掌控在被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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