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增俸至万钱,如果不是恰逢大事,息再便要在年末拜令郎中——已无人敢非议他。
三年后的一个寒天,相思殿挂白。
后梁帝步入殿中,遥望画像。
为了亡妻,他罕见地守礼,悼念之前,还特意做了斋戒,换了单衣。
“今年是阿噎下世的第十年,我无心做事,你的升迁就等到年后吧,”他话过半,叹口气,“你入省晚,大概不知阿噎,唉,她可是陪我长大的女子。”
息再一味说是。
等后梁帝在相思殿大恸,高喊“与我不终之药,我要去天上找椽栾”,接着却召幸连七子时,息再才退出来。他绕殿行走,打发时间,不小心被白幡拂面,拂出眼泪。
身后一声“息再”,让他平静。
“你又在陪侍?我找你很久。”贺子朝走到他身边。两人同时听见相思殿传出吟哦,便向一旁的偏殿去。
“什么事。”
“请你的郎官放行,夜里我要入禁中。”
时下,贺子朝是工程营缮的主官,主持建造了许多台榭宫馆。这次夜忙,是为了坍塌的肖不阿筑堂。
“肖筑堂在营造上有错,所以不稳。可怜楚相,受了惊吓,好几天不准人近,”贺子朝说着,塞给息再一个卷轴,“你之前求的楚地瓦顶,在这份图上有所体现。你有闲暇,不要光看,拿去练习吧,我知道你的绘制极差。”
息再大笑,被贺子朝捂住嘴。
“先皇后祭日,收敛。”
“子朝,你活泼了。”
贺子朝也低头笑。息再因此看到他额上的细伤。
“少辛苦。”
“你竟会关心别人,我听同学们说,你已经成了小暴君。”
息再劝他勿与昔日同学来往,就让郎官带人远离相思殿:“快走。”
四下静,息再展卷读图:浪一般的瓦垄,昭示楚国的壮美。他慢慢地看,摩挲纸面,像在触碰与他同血的一人。
夜里,息再端坐在郎署,有人从侧门进。豆灯照路。那人拘谨的影,一点一点挺直。
肖不阿来了,两胁有书信。
息再不请他坐,拿信快读,将长沙、东海两郡的部署变化放入心中,随后烧掉信封。
数年前,楚王唯一一次入省,被少年息再抓住机会,安排浡人跟随。几位浡人到楚边境,分居长沙、东海两郡,如今,得意者已经当上军官。
他们为息再授意,将信息混进楚国上书,一同入省。楚书由楚相分拣,层层传递禁中,浡人的书信便被肖不阿秘密挑出,交给息再。
起初,肖不阿害怕,收送几次后,就劝息再:“还是在省外设置一个别居,派专人管理吧。像这样公然来往,被发现了怎么办?”
“被发现,你便去弃市。”
肖不阿只好继续,每天都心惊胆战,至于一年的末尾,同僚见他,纷纷感叹:“为相之后,不阿瘦成这样。”
不过,时间越长,肖不阿越能体会息再的感情——深沉而老成的青年,虽然在养羽翼,却不让任何人接近真实的他,哪怕是千年,也不过陪他做泛泛的展望。只有一人除外,就是肖不阿自己。
息再向肖不阿明确:“我要当皇帝。”
肖不阿哽咽:“当然,你本应是储君。”
他对息再,像对有所亏欠的亲儿,希望他好,却不敢用力。过段时间,肖不阿委婉地劝说:“要当皇帝,杀一人,占一宫,远远不够。然而一个单薄的郎将,能做的事不出杀人占地,我想,他需慎行。”
“单薄?”
“孑然一身,难道不单薄,”遇上息再的冷眼,肖不阿连忙改口,“当然,他还有位老仆,忠心无二。”
“你和我母亲,是怎么回事。”息再不愿煽情,随口问些其他,却看到肖不阿迟疑着,忸怩着,最终露出柔和的笑。
“我陪椽栾长大,别的没有什么了。”
比起后梁帝,肖不阿的相伴长大,更加动人。息再第一次接触一种情感,却不能领悟,许久以后,才知世上有种男女之间的爱……
闲谈很少,因为时间紧迫。
两人不便来往,常常说完正事就分手。这次由于住处坍塌,工官群聚,忙着修缮,肖不阿可以不归,正好在息再处过夜。
“长沙郡松散,东海郡整肃,但按浡人所说,两位郡守的性格与行为却不相符。”息再琢磨着。
肖不阿在一旁,欲言又止。
“说。”
“楚国是后梁腹地,两翼有重兵,朝北处有大泽。息再,你要取那处,必须先取侯位,有自己的封县和子弟,进而图谋。无兵无甲,救不出楚王。”
息再移开镇信的铜兽:“谁要救他?让他自救,从楚国出来。”
肖不阿不明白,却见他一把火烧了一堆信,在火光里笑。自得的笑容,并无孟皇后之风,反而与后梁帝神似,不禁心悸:“你如何打算,一定要告诉我——”
有劈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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