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着他。
“他闯进来的时候,你还在玩我,”他开口,仿佛已经落入那片幻想里,“然后我要搂住你。”
他的手被捆在椅后,根本没办法搂住我。我难得知趣,没把反驳讲出口。
“我会对他说,‘这是我的女孩’。”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别再来打扰她了。”
我突然意识到,莱欧斯利在生气。
他一直在生气。这个掌控欲意外强的家伙,越是不安,越要抓住什么才行。
莱欧斯利想要抓住我。
这或许是种自我揣测,毕竟我还不够了解他。但我一瞬窒息了。头皮炸开,毛骨悚然,基于一种独行动物骤然被投食的恐惧。代表爱、或者伤害,那是未知的选择。
我不怕被莱欧斯利伤害,仔细想想,我对他所做的一切还挺过分的,甚至可以理解为因果报应。但作出选择的那一瞬,我会和面前这个人诞生出羁绊,像根不会被剪断的细绳,牵连一生。我会被他的喜怒哀乐牵引,他的幸福决定我的幸福,原本一个人的世界扩为两个人的世界。
——好恐怖。
——就像主动选择死亡一样。
“不是的,”我毫不犹豫地反驳出口,“我不是你的女孩。”
等莱欧斯利骤然望过来,我又怯懦起来,连声音都小了,无端心虚,生怕看到对方脸上难堪的神色:“我不是谁的女孩。”
我有点想哭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怪得是心里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难过:“我只是我自己。”
时间变得漫长。一瞬漫长,让心跳变得清晰,正在缓慢跳动,几乎能感受到每块肌肉的缩放。我低着头,开始想起乱七八糟的事,比如第一次听到莱欧斯利的名字,或者第一次远远见到这个人。早在那个阴湿管道相遇前我就见过他,在底下赛场。我们隔得远,我捡了份记名工作,他刚赢了比赛,从擂台上走下来。而我记下这份胜利——在他名字旁边打了个勾。
我曾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就那样而已。
“梅洛彼得堡只是监狱,不是坟墓。”
他念出了开场白。代表时间又一次回到如今,我所在的当下。莱欧斯利叹了口气,然后说:“擦擦眼泪,小姐。”
我愣在原地。
他又叹气。莱欧斯利今天叹了太多次气,我要数不清了。幸好那张熟悉的脸上没有任何愠色,还很温柔的:“如果你现在松开手铐,我还能帮忙擦擦眼泪。”
莱欧斯利撒谎了。我解开镣铐后,他只是转动着手腕,咯出的红痕落在肌肤上,刺目得很。
他问我:“还做吗?”
我摇摇头。
“……”
他沉默下来。我低着头不敢看人,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头顶传来的回应。
“好。”
希格雯护士长是位相当温柔的美露莘。
没有人了解这位美露莘的过去,她也没主动提及过。美露莘是长寿的物种,但凡来到梅洛彼得堡的犯人都知道这里有位医术高超的护士长。那间小小的医护室是属于败者难得的栖息地。他们会在这里收。获一些治疗,部分唠叨,偶尔要有一杯味道诡异的特制奶昔。
没什么人会关心希格雯什么时候来、又有什么目的。
过于可爱的外表会让人遗忘她的年纪,以至于我来到医务室的时候,下意识地端起对美露莘而言颇为大型的医疗械具。
“那是我的工作,”希格雯阻止了我,“谢谢,但请信任我的能力。”
她叉着腰,笑出几分可爱模样:“毕竟我可是护士长啊。”
于是我将那些闪着寒光的医疗用品放回原地,重新躺到病床上发呆。
发呆,一项我遇到莱欧斯利之前最喜欢的劳动。
不过之前我都是在自己的小屋里乱想,现在沾染上了他人的味道,就有些呆不下去。医务室的环境要比我的住所干净许多,希格雯将这里收拾得用心,没有什么奢侈装饰,却干净、也安静。
安静得只能听到铁质械具碰撞和自己呼吸的声音,于是一种回忆就从寂静的角落中伴着评判交缠生长出来。
简称胡思乱想。
这没有顺着发潮管道滴落的水滴,我只好去数些别的东西,比如自己的心跳。它最近有些不听使唤、好吧,本来就不听的,但最近打零件的时候要没几分力气。
在我险些打坏第三颗零件的时候,希格雯把我叫到了她的医护室。
传说美露莘不懂人类的情感,古早绘本里还留有怪物模样。我小时候也想过那一个个小小的身躯里是不是装着什么怪物,可现在想想我也是怪物——难以理解大部分人的情绪,混不进人群。有差别的总是怪物。
于是我就不怎么怕她们。
“你需要多补充些营养,”希格雯这样讲,“按照人类健康标准的话,目前属于营养不良。”
我不太想应和她,但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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