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考量,但二十八年前他却做错了一件事。它至今耿介 在怀,罪恶感无一日不若鬼魅般追随著他不安的良心。?“你要什么?”他精敏、锐利的眼睛盯著他面前的女人。他没想到她竟会找到公 司里来。“我什么也不要,”她把一个信封放在他办公室桌上,固执的下巴骄傲地抬著“ 这个钱还给你。”她的眼睛闪著受辱、受伤的沉痛,她的双手颤抖,他不为所动。他不能为之所动,此事关乎重大,关乎他整个家庭,他的家族声誉。而且为了个他不能告诉她的原因,他恨著她。“除了钱,我什么也不会答应你。”“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要。我要我的孩子。”“蓝家不会承认这个孩子。”她放声笑起来,笑声旋又戛然停止。“放心,这孩子是我的。”她变沙哑的声音空 洞而绝望。“和蓝家没有一点关系,我的孩子不要个懦夫父亲。”?她孩子的父亲不是懦夫,他当时没能在她转身走掉前说,如今虽然再面对面,有机 会说它,他也愿意告诉她当年他隐瞒的一切时,却是太迟了。他想他有生之年,只怕永远没法知道她坚持不肯拿掉,执意留下的孩子,究竟是男 是女了。而若那是个女孩,则蓝家再无子嗣来承继家业,便是上天给予他最严厉的惩罚 。景物依旧,人事全非吗?在她眼里,却是景物不再,人事历历如斯。小镇依然,但许多旧房舍都已为新建筑取代,窄小的石子路拓宽为柏油路面了。那片原始山林成了国家公园,附近的大型观光饭店繁华了她记忆中简朴的小乡镇,教堂原址矗立著一栋现代化公寓住宅。这儿曾是她的生命获得再生的地方,如今寻不到一丝旧日痕迹。她继续走着,陌生的景物驱不去她脑海中熟悉的影像。曾经一度空白,再回复后便 一日不曾消逝的记忆,在她步入一条巷弄,看见一排竟依然存在的低矮建筑时,蓦地席 卷而回,她的血液顿时在体内狂奔。这是她来此的目的,温习她的痛苦──虽然她二十几年来从不允许自己忘记──让 恨燃烧。恨,是她生存的原动力。她往前走,丝毫不察身后有个人。他自她绕过教堂旧址,便一直跟著她。她停在一 间仿佛已再经不起风雨飘摇的违章建筑前。回忆将她拉入黑暗里,就像从门口望进去, 只看得见一片漆黑。?“你给我乖乖待著,敢出半点声音,老子抽断你的喉咙!”随著威胁之后,皮带加强警告般往门板上抽了一下。黑漆漆的小斗室里,四岁的小 女孩抖嗦地缩在角落。里面气味很难闻,又酸又臭。但总比在外面挨皮鞭好。她不敢太 用力抱她的身体,皮带在她全身到处留下了灼烫的痛苦,那种痛,仿佛深入骨髓,永远 不会消失。她想她也许会痛死掉,但死了就不必再动不动挨打了。她虚弱、疲惫地把头 靠著墙,等候、祈祷死神来带她走。“求求你。让她出来,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啊。求求你”妈妈苦苦哀求的声音唤醒了她,她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睛。爸爸巨大的手掌几乎打 得她眼珠子震跳出来。她的脸感觉像吹满了气般鼓了起来。“你懂!你就是懂的太多才会生下这个野种”“求求你,放她出来吧。她伤成那样你把她打成那样”“我打她,我打她怎么样?你心疼她,还是心疼让你怀了她的王八蛋?你为什么不替老子生个孩子?难道老子的种不好吗?”“求你放她出来我给你磕头你要我做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这会你都听我的啦?好,过来!”“求求你”“少≈20320;簦?她没有听到鞭打声,但是她母亲痛苦的叫声和呻吟,撕裂人心肺地传来。她知道妈 妈又为了她遭到可怕的处罚,那一定比鞭打更可怖,她不顾疼痛地将身体推倒在地上, 拖拉著爬到门边,同她无力的小拳头捶击反锁的门,灼痛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哀喊“妈 妈不要打我妈我听话丫丫乖丫丫听话不要打我妈”?时光隧道的黑洞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是个伛偻著面容憔悴的苍苍老妇。她心口揪成一团,两眼紧紧盯著眼前的老妇人,看到的,感觉到的,都只是陌生。她不认得这位老妇,她认不出她来。老妇人斜著脸向上看着她,一只被岁月揉皱的细瘦的手遮在额上,挡住午后太阳的强光。老妇说了一句话,她还听不懂。老妇重复一遍,她还是不懂,但是她扭紧的胸腔放松了些。这位老妇不是她要找的人。“请问”她些许尴尬及无措地开口。“你住在这里吗?”老妇皱著几乎被皱纹压挤得变形的脸。“听呒啦。”她转身要回屋。“等一下!”她急忙叫住她“请等一下。请问这里是不是有没有一个” 她急得比手画脚地不知从何问起,语言不通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障碍。“需要帮忙吗?”一个磁性的男人声音插进来。她转头,遇见一双善意、带点迷惑的眼睛。“你会说台语吗?”“会一点。你找人?”“嗯。有个叫涂开的人,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还住在这。”他替她用台语向老妇重复她的问题。老妇点点头。“是啊。”“他太太呢?”她问。这次老妇没等男人翻译,手指指著她自己。“哇就是啊。”她怔了怔。男人以为她没听懂,遂说明“她就是涂开的太太。”“不是,不对。”她半自语地喃喃,而后面向男人。“请帮我问问,我找的是二十 几年前住在这的涂开。他有个太太,还有个女儿。”他代她转述了,老妇露出恍然的表情,叽哩呱啦说了一串。“她说什么?”等老妇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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