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了极大的愤怒,一对下垂眼愈发阴沉了,但又像不愿意面对他一样,径自出去了,把门关得很用力,又在快发出噪音前用手减了速。
他要自己收拾干净的确有点费劲。长期保持扭曲的姿势,四肢多少不太听使唤,全身心的疼痛也难以忽视,但许明哲还是做到了。尽管狼狈,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每动作一会,就发一会呆,知道方霏透过磨砂玻璃盯着这里不放。许明哲出浴缸时有些小意外,他半跪地跌下去,而方霏立刻就把门打开了。
许明哲摸着湿滑冰冷的墙面,他有点晕地直起身体时,身后却有个热源直接贴了上来。
方霏从背后抱住了他,把他抵在了墙上。这姿势真的很像随便哪个会强奸他的人,许明哲脸被迫挨着瓷墙板,默默地感觉她身上带绒的料子一点点吸干自己和周围身上的水汽,变得沉重而湿润,再挥发出仿佛情欲一样的信号,他喉咙里发出一些沉闷嘶哑的喘息,但一分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热源离开了。
“好想听你的声音啊…”方霏低语着,用浴巾盖上他的后背,“但是这几天应该不可能了吧。”
她把他身上的链条都剪掉了,但穿孔之类的东西还是没有取下来,恐怕要再过问下某些医生的意见。方霏实在不是很想承认许明哲经历过什么,她更想知道现在能做什么,养伤,复健,心理疗愈,这种细致的活都不是她擅长的,她更擅长把人变成需要治疗的样子,但想到自己在这方面的无能还是让她不可避免的恼火了,再者她甚至也不算手巧。
他顺服的,被她套上了衣服,然后牵着往外走。屋子单从面积来说很就贵,如果许明哲的注意力能不那么涣散大概能感觉到具体怎么个贵法,那些磨得细腻的纹理质料,定制的家具与落地窗一泻如瀑的光线,收拢在饰面边的陈设,嵌在巨大的石板裂缝里的蓝色晶体,对于普通的公寓套房来说都精美过了头。方霏轻轻一推他,他就在沙发上坐下了,而她作为屋子的主人翘着腿坐在了他对面的玻璃茶几上。
“你妈妈也是那个人在养吗?”她干脆道,又觉得措辞不太好,顿了顿,“…嗯,我是说,管制?”
方霏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亮屏放到许明哲手上。青年一直低垂着眼睛,方霏把头歪下去盯着他看,他就别开了脸。
“你在害羞什么啊?…算了。”
但是,手机却被递过来了。方霏低头看,见输入框上几个白底的黑字:
要多久
她盯着这几个字,面无表情地抬了眼。
“不知道,没准是你下半辈子呢。”
那布着细碎擦伤和皲裂的指甲的手指在屏幕上又轻轻戳了几下。
不会的
“这个你说了不算。”方霏说。
许明哲好像想了很久,到她都有点不耐烦了,他皱了皱眉,把手机还给了方霏,上面什么也没有写。
方霏把它扔到沙发的另一头,又一次凑近了他,两手撑着沙发,用那种仿佛要接吻一样的距离。
“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说了也没用?”她和他四目相对,轻轻呼着热气。许明哲眨眼,保持着平静乃至空洞的对视。
“嗯。”
他损伤了的喉咙里,冒出这点极微弱的振动。
方霏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略带轻蔑的笑容。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就知道不能当回事,我做什么你看着就好了。”
她自知许明哲不会答,又叹了口气,拾起他颤抖的手指,状似要吻,却只是停在嘴边。
“咱俩都这么幼稚,真好,”方霏轻声说,“可能你永远不会理解,但我真的很高兴,许明哲。”
我真的很高兴——“和你做朋友”。这几个字又突兀地跳出来了,在许明哲的脑里。他感受这不知何处来的呐喊的声音,和记忆里熟悉的寒战。他的记忆已经是一片筛子了,而这几个字像砂石一样沉重地落了上去。
“也许我只是,在享受这种,你永远也不会理解的感觉。”她低语着,摩挲他的伤口。
“可惜你一时半会说不了话,能开口的话你肯定要骂我。”
“我讨厌挨骂。”
“但我真的很想听你的声音呢…”
“所以你就赶紧好起来,然后继续说那些我不爱听的吧。”
因为我实在很多年没有听过了,恨不得每天在耳边放着。从前没有录音,是怕未来十年都要在那些音频里徘徊。她庆幸许明哲认不出她来,因而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剖白,说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话。但方霏同时又可悲地清楚,这根本不是在对二十三岁的他说的,而是对十五岁的许明哲说的。这个千疮百孔的性爱工具的身体里藏着她最爱的人。那个满腹心事又装出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又故作老成的男孩子,会跨过一整个操场的阳光走进她身处的阴影里,等着她开口说话。
但是设若她什么也挖不到,就得承认阿忒修斯之船的确走了八年,只剩下个名字了。或者事情也没那么绝对,他还在,但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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