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际的蔚蓝中,洁白的云海会逐渐幽暗下来,日轮越来越亮,由惨白到金黄,再到紫乌中摇摇欲坠的血红色,城市昏昏欲睡,星星降落在道路上,发出晦暗的黄光。每每看到这末日般的景象都让她的精神格外安宁,但今天她没有看,她在看许明哲,而许明哲看着落日,脸被映成红色,眼球玻璃体反射着光怪陆离的色彩,正如那个天火降临的梦一般。
“好看吗?”方霏轻声问。
许明哲扭过头看她,红光在他另半张脸留下了浓郁的阴影,像野兽派的油画。舱室里其它人都睡了,他们两个坐着,在这里对视。
“很快…就要看不见了。”他同样低声道,语气懵懂。
“是的,只要几分钟。”她说。
她突然想起,许明哲初中住的教师宿舍,透过那个狭小的阳台上铁丝网的缺口,刚好也能完整地目睹整个日落,在远山丘陵之间,天际线毫无滞碍地穿过教学楼的后背,系着渺小的几串风车。
他又把目光放了回去。方霏忽然感到十分困倦,闭上眼睛靠坐垫躺下。在她隔绝感官,毫无防备地窝进昏沉的睡眠的时间里,她错过了日落。而许明哲回过头看着她,凝视着她在暗下来的天光下仍然散发洁白光亮的脸,太阳就是在这个时候坠落山间的。
她的头随着飞机颠簸而歪斜,最后稳定地搭在了许明哲的肩上。青年一动不动,闭上眼,露出仿佛憎恨般的缠结表情,但很快又被嘲讽所代替,最后随着一声轻叹而消散。
方霏醒来时一切正常。不久后,她就又得扯着许明哲下飞机了,不过这次不是拉手,而是拉帽边下的那根细绳。许明哲注意到这一转变,倒没之前那么僵硬了,自然地被扯着颈,仿佛遛狗。
来接机的是一个戴墨镜的金发男人。他两手插兜很自然地朝方霏走过来,方霏抬起另一只手,敷衍地晃了晃。
“你翘班来的吧?”她毫不客气地揶揄一句。
“暂时没我的事了,”宋琅把墨镜抬到头顶,“我呢就是听您的吩咐——”
方霏知道宋琅在盯着许明哲看,换个词来说,是端详。她微微侧身一步,挡住身后人。
“别扯淡了,车呢?”
宋琅耸耸肩,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他个子生得颇高,大概比许明哲多小半头,高鼻深目,一副混血儿的相貌,抬起墨镜后的眼睛是一种泛黄的浅绿,仿佛某种凶猛的禽类,或是爬行动物。比起这张脸显得没那么张扬的是一对漆黑的厚耳钉,咬在耳垂上。他拉过行李箱转身去带路,方霏小声在许明哲耳边道:“这家伙叫宋琅,是给我打工的。”
正带着路的显然耳朵灵敏,回头道:“什么叫给你打工?我这是友情加盟。”
方霏没理他,手指捻着许明哲那根帽兜的绳儿打了两个旋,许明哲不知有意无意,总之落后她半个身位。宋琅在前面走,拉开后座车门,回头盯着他俩看了又看,道:“谁坐后座?”
“他。”方霏扯扯细绳。
宋琅让开,伸手比了个“请”,许明哲顿了下,往前走了两步,看也没看他便钻进了车里。方霏把门砰地关上了,上了副驾。
车内气氛一时微妙。方霏时不时瞥一眼后视镜上许明哲面部的一角,见他如常地盯着窗外飞驰的景物发呆,再看目视前方的宋琅,估计没有什么了,于是困倦感又一次涌向她的头顶。她这两天处理了太多事,很大一部分是之前积压下来的,且接下来必然还要忙得脚不沾地。她没太想好怎么安排许明哲,虽然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好好享受一段没有约束的日子,虽然她对他的供养本身就已经构成了约束。
“我说方霏女士啊,”宋琅一脚擦过一个红灯,“你知道我这段时间陪他们组局都要组吐了吗?我差点酒驾来接你。”
方霏即刻清醒过来,费了点时间让眼睛聚焦,随后加快语速道:“那不是彰显您业务能力强吗再说了你就爱露脸,要觉得加上部门工作太忙,我就发配你去当形象大使”
“加薪吗?”
“你觉得呢?”她揉揉眼睛。
“那算了,”宋琅及时结束了这段扯淡。“就算我倒霉。”
“至少你是还想接着干的。”方霏打了个呵欠,瘫在座位上。
宋琅敏锐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随后淡淡地:“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方霏咂咂舌,很干脆道:“你猜我刚才为什么不给你介绍?”
“哦。”宋琅笑了。
她这句话可以被解读出两个方向的含义,一是宋琅是个男女不忌且私生活肆无忌惮的花花公子,二是自己本就无意透露许明哲的身份。前者算是个玩笑,因为这家伙还没有厚颜到对朋友兼上司男伴见色起意的程度,所以那种询问也并不算是多么恶意。
在服务区下车找地方抽烟前,方霏还在宋琅肩上拍了他一下,意思很明显,男人笑了下,不置可否。不过方霏一走远,他就立刻转身毫不客气地看向了许明哲,还冲他招了招手。
“你好?交换下名字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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