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琴键,突然开始了她的演奏,除了手动翻页时中断过几次和弦,完完全全把音符照搬了下来。前排领导们也露出了看稀奇的表情。他们应该很少在橱窗式公开课里看到喜悦与感恩之外的情绪吧。领导走后,这堂课就结束了。余弦的脸皮功课显然早已修满了学分,还想和银霁同路,并片面归因道:“你今天心情不好?”银霁的归因甚至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怪我,我实在没有音乐天赋。”“哪里哪里,天赋还是有的,可我觉得你对钢琴根本不感兴趣耶,难不成是家长逼你学的?”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问过她,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不记得了。
“不算逼我,但我认真学钢琴确实是为了哄我妈妈高兴。”“是么,真羡慕你和令堂大人的关系。”“你在家里经常挨打?”果真如此,感谢余弦妈妈为民除害。余弦摸摸后脖颈:“没有没有,我家只是氛围比较……不和善,在父母面前,我都不敢大喘气的。”说完,他仿若照顾到银霁的情绪,多提了一嘴:“没关系,我也不是经常和父母在一起啦,他们都离婚好久了,每次我只用应付一个人就行。”银霁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不过,既然刀子都递到手上了,岂有不用的道理?“原来单亲家庭出变态不是刻板印象啊。”余弦像是被唬得一跳:“不要这么说,元皓牗他只是养鱼而已,哪里说得上是变态呢?”他不允许场面变得血淋淋地难看,以伤害颈椎的力道一转头,奇道:“我的嘴是不是开过光?你看那是谁!”远处的篮球场上,确实站着一个元皓牗,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球衣,生怕自己冻不死似的。在他身边,敖鹭知也是一身运动服,胸前挂着个口哨,正滔滔不绝地向几位领导介绍着什么。什么情况,学校临时成立了篮球社,归进战时特殊编制?敖鹭知在比比划划,领导和元皓牗在不住点头,相信她一定能挽回乐团给领导留下的坏印象,毕竟她是一个副会长,不是一个没事就琢磨怎么炸学校的cao场晕倒家。“真般配。”余弦感叹道,“李雷与韩梅梅从书里走出来了。”他仗着没在cao场晕倒过,对自己给学校造成的坏影响是一点反思也没有。“我刚刚在说你。”“啥?”“别装了,你演技很烂。”银霁烦躁地戳穿道。“哎——怎么可以这么说嘛,我还特邀你来当嘉宾哎!”对于正面攻击,余弦的策略是露出委屈的表情,还把眼镜摸出来戴上了……好在戴眼镜不是按下了什么按钮的表征,走到洗手池边,他只是想把苹果洗得更干净。“接着说我家里的事吧……”“谁要接着听了?”话是这么说,银霁也帮着洗苹果,倒不是为了减轻余弦的负担,她只想降低杨翊君吃到一嘴泥的概率。“我爸妈虽然不常常和我在一起,但我也有很要好的亲戚。你有没有这样的长辈呢?就是完全没有架子,能和你处成朋友的那种。”“没有。”“太遗憾了,”余弦对着哗啦啦的流水叹气道,“虽然我大伯对我很好,但我长大了之后,他工作越来越忙,没空跟我玩,所以我80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的。说起来呢,本来我和大伯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只是他很单纯,我又碰巧知道他的秘密,所以才——”“你要是嫌寂寞,为什么不在家里摆个祭坛香炉什么的接受信徒朝拜呢?”“啊?这叫什么话?当然是因为我还在世啦。”银霁大翻白眼,一个洗干净的苹果递到她的鼻子下。“这个大,给你。”“我也有份?”“是啊。”余弦露出龙猫式的八颗牙微笑,“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2)班的人呢!听说你也想选理化生?下半年我们可能就在一个班了。”“这样吗?”银霁目测了袋子里剩下的苹果个数,“那你少买了一个。”“哦?你胃口这么大的吗?”“余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当然了,上回你还夸我自信来着。”他肯定的是“觉得”这个动词。银霁缓缓摇头:“你不会帅过我。”余弦有些诧异:“跟我比这个?好好好,你帅你帅。”苹果洗完了,水龙头还打开着。这几天a市连续降雨,今天下午才稍稍放晴。放晴了也于事无补,太阳光前几天刚踩过南回归线,隆冬已然拉开序幕,201x年的第一场雪还憋在云层后面,到了明年的春分,人世间的温暖才能重回大地。作为(2)班的现任副班长,余弦爱民如子、体贴入微,洗净了苹果,又拿纸巾一个一个擦干上面的水珠,才小心地收拾在了一个干净的布袋里面,手都冻红了。食堂后面罕有人至,没有第叁个人能打扰到他的虔诚,就连不断溅起的水花也不能。因着虔诚,余弦对身边的人毫不设防,大大方方地裸露着薄弱的后脑勺,这也是他自信过头的表现。银霁额心的痘微微刺痛,在有些奇幻故事中,这是英雄即将获得神力的征兆。然而,最强英雄阿喀琉斯也有他自己的脚后跟,正如余弦的后颈窝里有一撮聪明毛,它们完全可以作为施力点,银霁手小,轻易地一把握住,全身力气汇聚在右臂,电光石火间,把那一整颗脑袋狠狠摁进了水池里。就让寒冬腊月刺骨的水流冲走他的罪孽吧。比起“罪孽”,银霁更想把这个词替换成“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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