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鬼问道:阿萦,你对我有什么期待吗?
顾怀萦眨眨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一只鬼有什么期待。
非要说的话希望她别干太多坏事,太早魂飞魄散吗?
我的意思是艳鬼用她的散装南陵语字字斟酌着,同时手舞足蹈地比划,有什么想让我为你做的事,或者我能为你实现的心愿?嗯比如说天天一个人呆在这座宫殿里太无聊了,希望我找个空档带你溜出宫去玩?
顾怀萦还是不理解,她的人生中似乎并没有想这个概念。
但既然艳鬼这么问了,顾怀萦也只好努力思考了一下,最后灵光一闪,含糊地吐出两个字:皇帝
艳鬼微微一愣,差点咬了舌头:想做皇帝吗?
这个实现不了,她毕竟是中洲容氏子弟,就算做不了千古明君也绝不能昏聩到这种程度。
顾怀萦摇头,咬着中洲语,一字一字轻轻往外蹦着:想见见,皇帝。
不知为什么,艳鬼的呼吸似乎突然急促了几分,就连声音都咬得更轻了,听上去仿佛一口呼出的气:见皇帝,为什么?
艳鬼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见哪个皇帝吞回肚子里,口中疑问拐了个弯。
前世她不是没想过,在相信的阿萦所说的爱后,她也曾怀疑,这爱究竟是给她的,还是给皇帝的?
若是给皇帝,那对阿萦而言真正重要的,究竟是她这个假的傀儡皇帝,还是本该真正坐在皇位上的,她的兄长?
入了后宫的女人,不论是身不由己还是为钱为权,最后总是会爱上皇帝。
这些阴暗的想法曾折磨过她,但也早已被她深埋心底。
她在临死时确认了阿萦的爱,也从那一刻开始爱她。情爱总是这样,出现和消失都不讲道理。
艳鬼又问了一遍:阿萦为什么想见皇帝?
顾怀萦牵起一丝笑容,轻声道:要,说,谢谢。
顾怀萦静静看着艳鬼,目光如水,平静无波。
她的眼睛太黑了,光照进去就像被吞掉了一般,即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依旧没有光亮,让人无意识地想到魑魅魍魉。
而艳鬼却硬生生从这双眼睛中看出了温柔来,有些吃醋又有些不解地问:说谢谢?
她哥有什么值得阿萦谢的?
顾怀萦的声音低回温淡,只在很深处染着一丝情绪。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要谢谢,皇帝。给我名字。
艳鬼微微睁大眼睛,琥珀色的眼眸流光溢彩。
原来是这样。
她想起来了,那个名字,是她起的,不是兄长。
那时兄长已经失踪,她作为替身,成为皇帝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挑选礼部为天圣女拟定的赐名。
但那些名字她都不喜欢,于是随口说了三个字,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这三个字时的心境,而这三个字从此成了阿萦的名字。
萦为细草,回旋缠绕。
怀萦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甚至可以说,几乎带着点讽刺。
但是阿萦为了这个名字,想要谢谢她,谢谢身为皇帝的她。
原来如此。艳鬼忽然恍然大悟,喃喃自语,原来一切的故事,是从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从这么早,甚至可能在她们第一次相见之前,她随口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
阿萦:?
艳鬼闭上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而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阿萦的愿望,我当然会实现。而且现在就可以实现了。
艳鬼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顾怀萦,她忽而觉得自己可笑,因着不知什么心思,只敢偷偷摸摸独自来见她,甚至从不曾对她吐露自己的身份和真名。
她始终忘不了前世初见时顾怀萦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和那句请砍掉它们吧。她也始终不敢去细细回忆前世的所有细节,无论是糟糕的初见,十年的陌路,还是最后的诀别。
只是没有想到,原来她也是想见自己的。
其实早说清楚也好,早说清楚,然后明目张胆地庇护。
哪怕暂时还是傀儡,但如今她也是皇帝。
哪怕有一日剥掉皇帝这层皮子,她还是中洲最尊贵的长公主,这一世长公主痊愈,可没有国丧。
况且,哪怕有一日她连长公主的身份都没有了,她还是容汀。
艳鬼的声音带着明艳的阳光气息,穿过幽深的雨夜落在顾怀萦的耳边。
你已经见到了。艳鬼笑着拢了拢鬓角,脊背轻轻挺直,只是一点小小的变化,高位者的雍容就从内而外流溢出来。只是艳鬼的笑容确实亲切而温和的,挂在那张过分明丽的脸上,仿佛一个小小的钩子,让人想要取亲近,却又不敢靠近。
艳鬼温声说: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皇帝。
寂静
尴尬的,落针可闻的寂静。
艳鬼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没有震撼,没有惊喜,没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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