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田六姐和马坚吵了架,便会负气在铺子里留宿。那是她阿爹留给她的产业,她住得名正言顺。
可现在,马坚甚至将郑娘子的娘家表弟安置在田家杂煎住下,时时接济。
铺子白日黑夜都被占着,田六姐则被堵在家里,彷徨纠结,连个清净去处都没有。
所以方才虞凝霜拽她,她就顺势跟了出来,实在是想暂时脱离那烦心之地。
可她现在回过神来,又想回去。
虞凝霜是不可能让她回去的。
田六姐算是她虞凝霜的贵人。
虞凝霜在田家杂煎里攒下自己的第一笔金,日子越过越好。阿爹下狱,也是田六姐帮着找关系,对她的境遇感同身受一般,给予了虞凝霜撑下去的力量。
田六姐这事,她是管定了。
但看出田六姐仍舍不得马坚,因此虞凝霜不敢直接下猛药,怕适得其反。
疏不间亲,她虽与田六姐颇有交情,可也绝比不过那同床共枕十来年的丈夫。
虞凝霜唯有实行缓兵之计。
虽然昼食那一大碗鲜虾馄饨还在嗓子眼儿,但是她仍托词自己尚未用饭,让田六姐陪她一起吃个饭。
其实,外面一条商业街应有尽有,可虞凝霜偏偏对满街叫卖的吃食置若罔闻,非要现做,让田六姐尝尝她的手艺。
田六姐勉强应下,虞凝霜怕她反悔,马上起身便要去买菜。
又怕她偷跑,虞凝霜特意将铺门大开,说是让田六姐帮她看着铺子,而后快步出了门。
三两步,虞凝霜就将汴京冷饮铺甩在身后。
随后却是蓦然驻足,独自长吁短叹半晌,又和识海中的系统愤怒吐槽好一大顿,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去采购食材。
虞凝霜想着做个面条。
她是北方人,常觉得最抚慰人心的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而且面条柔软好下口,比粥类要顶饱。虞凝霜盼着田六姐尽可能多吃些。
可做什么面呢?
若论田六姐的喜好和口味,田家杂煎那一碗燠肉面的滋味鲜辣到极致,虞凝霜可不想班门弄斧。
而看着田六姐憔悴模样,虞凝霜不禁想,还是做些滋养的,比如烧个鱼汤面。
她刚往卖水产处一走,便被好几个摊贩招呼着叫住,其中一个声音尤其洪亮。
“娘子来看看我这儿的鳗鲡!新鲜的鳗鲡鱼嘞!”
虞凝霜心念一动。
鳗鲡便是鳗鱼,她自打胎穿来此世,还从未曾吃过这一味奢侈。
看着那黑银色的鳗鲡,虞凝霜自动将其转化成了照烧鳗鱼、炸鳗鱼,甚至是夹馅儿的鳗鱼丸……
而且闽地多食鳗鲡,她再多买两条回严府去,也好给楚雁君尝尝这乡味。
虞凝霜脚步就不自觉往那小贩靠了靠,后者忙更卖力地推销。
“这是海里的大青鳗,您看看,一条一斤多呢。只要三百文一条。”
虞凝霜咂舌,“这么贵?”
四五斤的大鲤鱼也不过百文钱。
小贩咧嘴一笑,“娘子,您且去看看,这城中还有几家卖鳗鲡?我这儿也就剩这几条了,卖完就家去啦!”
虞凝霜略微讶异。
时值白露,而“白露鳗鲡霜降蟹”,此时正是吃肥美鳗鲡的好时节。
价格贵自是合理的,可是怎么会少有人卖呢?
定是这小贩想卖个好价,瞎说的。
但他这鳗鲡确实不错,体形秀细而长,周身圆润而滑,条条还生龙活虎的新鲜。
虞凝霜便挑了两条最大的。
那小贩也挺会做生意,直说虞凝霜若是把这四条都包圆,再给她免一百文。
虞凝霜想着多出的鳗鲡可以做成耐储的糟鳗或是鳗鱼鲞,总也不会糟蹋,便欣然接受。
虞凝霜先从荷包摸出一块一两的碎银,又拿出随身带的银剪子,从小银锭上剪下一块。
从前,她手里来来回回的不过是几个铜板,如今却早已习惯用银锭付账。
在饮子铺的各种进货和买卖中,她用的都是严铄付她的银锭,现下已经锻炼出来,手头极准,将那剪下的小银星儿用戥秤一称,果然刚好。
小贩见她用的是官银锭,连查看银子成色也免了,只用自己的戥秤复核一遍,收下总共一两一的银子。
买卖既成,小贩情绪扬升,越发话多起来,笑呵呵与虞凝霜交谈。
“娘子,可别以为我诓您。城中鳗鲡的确是很少很少啦。嗐,不都被收去祈雨了嘛!”
虞凝霜恍然大悟。
确实,她想起也听铺子里食客说过,今年大旱,北方还好,倒是那本该烟雨霏霏的江浙一带尤其严重,官方民间祈雨的仪式都比往年要操办得勤快许多。
就连官家都从春求到秋,在常祀之外另加了好几场祭礼。
至于为何祈雨会用到鳗鲡,则是因求雨实为求龙,龙腾而云从,故而雨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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