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恒还有事,磕了个头就走。
屋中只有老太君与郡主婆媳二人在。
老太君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看到陆溪来请安,她也没露出诧异的神情,反而招招手叫她坐到身边。
郡主扫了她一眼,目光凉凉的,没多说什么,只是错身过去向老太君行了一礼:“儿媳院中还有事,就不打扰母亲静养了。”
简直要把不待见陆溪放在明面上了,陆溪垂着头不与她对视。
老太君叹气,摆摆手:“去吧。”
她到底是年纪大了,当初搬进园子里,就是不想再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到这会也没打算当着小辈的面敲打儿媳。
陆溪低眉顺眼坐到她身边。
老太君温热的手握住她,语气十分温柔。
她说:“好孩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陆溪摇摇头:“这都是孙媳的本分。”
才怪。纵使是她都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平昌侯这样的父亲。儿子死在战场,遗体抬回来后只能被仓促下葬。
葬礼一结束,还没等头七呢,平昌侯就拍拍屁股钻回山中道观去了,简直是修道修瞎了心。
郡主一看连做亲爹都这么不靠谱,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替庶子费心费力,索性也全推到陆溪头上去了。
老太君自己则有心无力,孙子可才二十一呀,怎么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呢,棺椁抬回来的当日,她就病倒了。
细数府中三个长辈,只怕也就这位老人对待虞忱还有几分真心。
陆溪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嘲讽,她觉得没趣极了,却还是言不由衷虚情假意地出言宽慰,“孙媳再怎么辛苦那也是应该的,只是唯恐祖母太过伤心,反而伤了身体。”
“怎么能不伤心??府中的三个孩子里,我最挂念的就是三郎??”老太君说着说着泪水就又要涌出来,一旁的丫鬟也忍不住垂泪,蓝衣裳的丫鬟劝道,“三少奶奶快别说了,老太君这几日一提到三少爷就要落泪,今早起好不容易才让我们给劝住,再这么哭下去眼睛迟早坏了。”
陆溪也垂泪道:“是孙媳的不是,又惹到祖母的伤心处了。”
“哪能怪你,你又何尝不难过,这才新婚没两年就??”老太君拭着泪,语气是说不出的心疼,“按理这话我不该这么早说起,你若埋怨我也该你埋怨,”
陆溪擦泪的手一顿,心道,来了。
她连忙问道:“祖母若有什么话就说吧,您定也是为了我好才说的,我哪里能埋怨您。”
老太君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难为你这样通情达理。”
她的语气很平和温柔,甚至是有些不易察觉的乞求意味在。然而无论她接下来的话多么委婉动听,陆溪的心也犹如坠入冰窟。
老太君说,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不管怎么样,为了三郎百年之后能有人祭拜,你也该趁早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
她心疼自己孙子英年早逝,尚在丧期就忍不住开口劝她。是在担心什么?怕尚且不到双十年华的孙媳铁了心改嫁,没人为孙子守寡吗?
陆溪静静地听着这位老妇人握着她的手说出那些声泪俱下的话。
本朝民风开放,二婚改嫁比比皆是,就连和离都不稀奇,那位慈宁大长公主甚至在先帝朝还干出了休夫这种事。她一生中情人无数,直到晚年出家清修才遣散那些人,一辈子风花雪月享受尊荣。
天家如此,勋贵们也不遑多让。再加上如今世道不好,人口锐减,就连乡野寡妇官府也会鼓励她们再嫁。
在这样的世情下,老太君这些说不上隐秘的试探就变得令人寒心起来。纵然陆溪短时间内并没想过改嫁的事,但这样明晃晃地借机打探,还是让她感到一阵恶心反胃。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寒英堂的了。
外头小雨淅淅沥沥不断,她整个人像是被火烤一样,浑身滚烫。
玉霄来摸她的头,吓了一跳,急匆匆令人却喊郎中。
文珠领了牌子,从侧门出去,正要往平日相熟的药堂去,正巧遇到了世子爷下马。
虞慎认出她是弟媳陆氏的丫鬟,皱着眉让人把她喊过来。
文珠行礼:“见过世子爷。”
虞慎语气不善:“慌慌张张做什么去?你主子怎么了?”
文珠焦急道:“世子爷容禀,我家主子起了高热,奴婢正要去东荣街请郑大夫过来。”
虞慎一听,什么也没说,直接取下自己腰牌令身后的侍从快马过去请大夫。
他身上的披风还没脱掉,就步伐匆匆示意文珠跟上,“你家主子何时起的高热?”
文珠也拿捏不准,又怕他责怪,因此吞吞吐吐,“早上请安回来才起的,兴许是因为昨夜??主子一向要人守着,夜里才睡得安稳,再不济也得要有烛光。昨天是头七,晚上不能有一点光亮,主子估计是夜里着的凉。”
虞慎没再说话,他步履不停,黑着一脸,左拐右拐进了寒英堂,直奔内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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