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扯下,砸了砚台,折了画笔,将一应能扫到地上的物件都砸了个彻底。
宣泄完毕,他在战战兢兢的侍从的注视下,又向觥筹交错的宴厅而去,却在殿外看到了同样离席的乐无涯。
赫连彻背着手,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逼视于他:“乐大人,就这般厌憎景族的饮食?”
乐无涯刚刚溜出来吐了一阵,如今胃里空荡,舒服了许多,可是手软脚软,只能勉力扶着墙,支撑着他的身体。
他轻声道:“赫连首领……”
听他这样生分地称呼自己,赫连彻无端暴怒起来,见四下里只有自己的人,便直接上了手,把他拎了起来,让他的身子重重撞上了石墙壁,撞出了他一声痛楚的闷哼。
乐无涯的身量实在是单薄。
即使他长得这样大了,赫连彻还有信心用一只手臂把他托举起来。
他好好的一个弟弟,被自己摧残至此,又被大虞人养成了这样文弱可欺的模样。
这是他和大虞人联手造的孽。
赫连彻想劝他自重自爱,可他自知,自己毫无立场。
因着一腔难以抒发的愤怒,赫连彻眼前的世界又变作了斜阳似的血红:“你叫我什么?你该叫我什么?”
乐无涯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吐字慢而清晰:“赫连首领,请您……自重。”
赫连彻骤然松手。
乐无涯落了地,又踉跄了一下,就势行了个礼,整一整凌乱的领口,迈步向灯火辉煌的殿宇而去。
赫连彻见他孱弱的身躯,自顾自走向那黑风孽海中,纵是他身怀千钧之力,也是留不住、挽不回,眼前不由一酸一热,背过身去。
……
杯盏相击,啷当有声。
乐无涯垂下眼睛,看着碗里清透的茶汤,叹了一声。
那天,在明亮的辉光笼罩下中,乐无涯回过身去,看向了那灯火阑珊处高大孤独的身影,失了片刻的神。
回过神来后,他不免在心底里笑话了自己两句。
自作多情。
人家恨透你了呢。
他回过身去,迈步欲行,突觉后背一酥一麻。
——一道阴郁却专注的目光,从那黑暗中投来,牢牢锁住了他的背影。
他知道,赫连彻身处暗地,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
假的亲人,能与他互亲互爱,感情甚笃,勾肩搭背地一起笑闹。
真的亲人,却只敢在他背过身去的时候,才拿那样昏暗、浑浊、不堪的眼光看他。
……
乐无涯拨弄了腰间荷包,里面传来了金镶玉铃铛的清脆叮咚声。
要是早知道赫连彻能这么好,他那时候该冲他撒撒娇的。
天知道,他那天真的难受死了。
乐无涯在长吁短叹的遗憾中,迎来了这比上元节还要热闹的花灯会。
灯火(二)
日沉西山之后,花灯会正式掀开帷幕。
无数花灯燎天照地而来,宛如一轮明日,将整个上京城照得宛如白昼。
有美人在灯轮下击铃踏歌而舞。
伶人敷彩妆、着异服,男女衣着混穿,游街而行,且舞且演,逗出了一街的笑声。
亲朋相偕,携手看灯。
士庶并行,无问贵贱。
带纱的幂篱不方便他观景,可让他真抛头露面地四处游逛,似乎又太高调了点。
所幸街旁有卖兽面的商家,乐无涯择来择去,买了一只漂亮的白狐面具,戴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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