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对方与她于床笫亲密后,却无半分承诺,也绝口不提解除婚约之事,只旁敲侧击暗讽于她,才会让人隐隐作痛。
近君则有肝肠寸断,远君则无倾心欢颜。
孽缘。
可他如今已然入仕,绣巷杂记也会继续撰写。
而他上一世的种种恶事,构陷同僚、凌虐恩人、割老御史之舌,桩桩件件,也都是入仕之后所为。
所以,偏偏,她又不得不去靠近这个人。
只是如今,她又能以什么身份去管教他呢?阿姐?禁脔?亦或是如他所愿,做他的妾?
苏锦绣屏气凝神,将心头的繁绪杂扰尽数抛开,只专心绣眼前的手卷。
银针起落间,云程发轫四字渐渐成型,银纹流转,针脚细密。
似是心有灵犀,她刚收针,门外便传来马蹄声骤停。
苏锦绣捏着手卷起身往外看,只见易如栩身着一身青色官袍下马而来。往日见他皆是素净书生袍,如今换上官服,竟显得风骨神秀,颇有晋人竹林七贤的清逸之姿。
“巧娘。”易如栩走近,声音温和。
苏锦绣点头应了声,旁边的绣娘们早已见怪不怪,各自低头忙活,熟练地视若无睹。
易如栩顿了顿,仿佛将话语在心中掂量了千百遍,才又问道:“你可愿同我一同搬去薄尉巷?”
薄尉巷是六品七品官员聚居之地,比绣巷条件好上太多。虽不及御街的豪门勋贵,却已是汴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住处。她曾也想过和阿钦搬去,后来终究舍不得绣巷的回忆,才一直住到如今。可现在阿钦不在了,涉湘回了兰府,若是易如栩也搬走,她独自住在这城郊附近,终究不太安全。
时光匆匆,今岁已不复去年天贶节模样。
昔日知心好友,左右两步呼喊一声便可聚于小巷深院,围坐团圆,把酒言欢。
而如今,众人各奔远大前程,劳燕分飞,各有高就居所。
只有苏锦绣一人守在绣巷,守着那些过往的回忆,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想了想,轻声说:“好。”
易如栩眼中骤然亮起,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承诺,激动地说:“巧娘,我……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苏锦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或许是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是说,我在薄尉巷自己购置一宅。”
易如栩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了几分,正有些失望,却见苏锦绣将手中的缂丝镶边手卷递了过来。“这是我为你绣的入仕礼,上面云程发轫四字,祝你仕途顺利,前程远大。”
这手卷以缂丝工艺,绣了寓意一路连科的纹样。卷面主体用平针绣出鹭鸶立莲之景,取谐音“路连”之意,祝其仕途顺遂。
手卷末端留白处,她以针代笔绣上蝇头小楷,题赠期许之语:翰林初展经纶手,他日金銮奏玉墀。
易如栩接过手卷,心中的失落瞬间被一股暖流取代。
他抬眼看向苏锦绣,眼中满是感动:“巧娘,你真是我的知己。”
可他明白,苏锦绣心中始终放不下那个人。
即便她曾对闻时钦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即便那人如今背信弃义,虚情假意欺瞒于她,即使二三其德,另攀高枝迎娶县主。
可她如此良善,遭此重创,并未想着如何报复,如何让他也尝尝这锥心之痛。她没有。她最终也不过是于华韵阁门口,平静地祝他一句幸福美满,顺顺利利。
得此通透豁达、情深义重的女子为知己,已是他此生莫大的幸运。
他有水滴石穿的恒心。
下早朝 旧称今易主,不闻唤我声。……
今日清晨, 天未破晓,苏锦绣已起身,将绣巷的家细细清扫了一遍。
先是二人曾共处的厅堂,案几依旧, 恍惚间似有对弈笑语。继而转入内室, 她曾于此拈针绣花, 他亦曾为她亲手奉茶。东卧房里, 他昔年为赴白鹿洞求学收拾行囊的身影宛在。西卧房是她的闺阁,镜台再无胭脂点染。
她细细扫罢院中青石路后又泼了水, 整个院子显得亮堂光洁, 两侧繁花正盛,角落里那方常相偎歇脚的石台,苔痕已浅覆。柴房亦不疏漏, 将冬夜共燃过的木柴码整齐。
每至一处,往昔相依的剪影便在眼前浮现。
诸事妥帖, 苏锦绣立在门前, 阖门之际又深深一望。
终是上闩落锁。
她转身离去, 此后这绣巷小宅,连同满庭回忆,便如琥珀封尘。
苏锦绣至了华韵阁,安顿好诸事,又仔细安排了绣艺授课的进度, 便将阁中事务托付给曼殊暂管三日。
曼殊整理着账簿, 无意间问道:“锦绣, 你这是要去哪游玩吗?”
“不是,”苏锦绣摇了摇头,“我去薄尉巷看看新宅子。”
一旁的含翡闻听, 立刻凑上前来:“锦绣姐姐要买新居了?那绣巷的旧宅便不住了么?”
苏锦绣淡淡一笑,语气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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