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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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挽棠从天台下来,站在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脊背上布满了刮擦出来的伤痕,深深浅浅,血流不止,她满目死寂的空白,和地上四肢扭曲的方偲对视。
那眼神笔直到惊心,漆黑到恐怖,她很冷静——从口袋里掏出碎屏的手机打电话给霍姿。
“把何序接过来,不,不用接。”
何序不能再回来东港了。
就算没有她的阻拦,没有方偲的要求,何序也不能再回来了。
镇上有个人在康复医院当护工,方偲犯病的时候,她亲耳听到方偲说出了阀门的事,“方偲为给何序买东西故意没换阀门”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胫而走。
在这个镇上,方偲是凶手,何序也是,谁都知道。
裴挽棠对霍姿说:“不用接何序了,来东港接我。”
她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撞碎了,只是站着就已经花光了力气,走不动路,也开不了车。
她转身往人群外走。
走出一层停住,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和消防沟通,和120沟通,叫来殡仪馆的车,当天就把方偲安葬了。
葬在她妈妈旁边。
一切看起来有条不紊,毫无异常。
野风猝不及防把田里的尘土扬起来的时候,坟前笔直如松的人忽然晃了晃,晕在还没冷的纸灰里。
醒来是晚上十点,在鹭洲的医院里。
裴挽棠拔了针,拿出手机给邻居阿姨打电话:“以后不要再联系何序了,东港她不会再回去,那里的事我会让人处理。”
然后披上外套回家,绕过何序散步消食的前院上来楼上喝酒,想用酒精把东港的事溺死。
结果却事与愿违,酒精借她的口明明白白告诉何序,“方偲自杀了。”
在2022年的深秋。
离冬天,离她们变好只有一步之遥。
霍姿去处理东港的事,也只是用钱平息法律范围内的责任,情感上的,谁都平息不了。
方偲一死,责任转嫁,何序什么都不做就成了罪人。
裴挽棠怕她回去,怕她知道方偲死了,她对将来的信心一天接着一天被消耗。
她又没有一天不在想象将来——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周围有山有水,屋后有花有草,身边有人陪伴;又没有一天不在被何序无视、回避、冷待。
她矛盾、割裂,一步步走到最后,万劫不复。
她真的有在用尽全力留住方偲,留住何序了,可她不是神,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也好像弄错了复杂的情情爱爱,错误地跑去猫的星期八里等何序,而何序,一直在她身边等她。
等来等去,何序丢下她,回去了她再不可能回去的东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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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阿姨直至三年后的今天,也还是会因为当年的事泪流满面,她叹着气,无可奈何地说:“嘘嘘,你怎么就回来了啊……钱是买不来人命的,裴小姐就是十倍百倍地赔偿他们,他们也还是会在下一次提起你和偲偲的时候咬牙切齿。你说你好端端的,回来干什么……”
“妈——”
晓洁早就在旁边泣不成声了,她知道事情复杂,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亲情啊,爱情啊,大家都视如珍宝,可有时候,它们又好像真的犯了错误。
这错误还剪不断理很乱,像是非要把人绞死在哪个万籁俱寂的夜晚。
晓洁强忍着走到何序身边:“嘘嘘姐,你饿不饿,我……”
晓洁话到一半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在楼梯上,紧接着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裴挽棠一路过来有多着急,踏进客厅那一秒步子就有多沉重。
晓洁看着她穿着,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是谁,她一愣,急忙拉着自己母亲离开。空间不富裕的阳台上只剩何序一动不动缩在地砖上,被四季常开的鲜花包围。
月光透过玻璃窗,在地上切割出明暗。
客厅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声响是窗帘被夜风拂动的微响。
裴挽棠用几近于无声的脚步走到何序身后蹲下,迟疑、无措、慌张、恐惧各种情绪在她身体里交织着,她不知道应该往前还是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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