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来走进文渊阁的时候,看了赵首辅精神矍铄的样子就知道,赵老头明年且死不了。
像什么吏部尚书沈一贯啊、户部尚书于慎行啊,署理礼部的朱国祚啊,掌院翰林学士曾朝节啊,都继续等着吧。
又看了看另外两位大学士朱赓和李春,林泰来很谦逊的说:“我欲与首揆共商国是,敢请二位阁老暂且回避于东阁。”
次辅朱赓大度的笑了笑,但三辅李春不满的说:“我乃阁臣,何事不能与闻?”
随着年龄渐长,林泰来的脾气也好多了,被大学士李春顶撞后,也只是温和的回应说:
“听闻李阁老故乡在川东南,看地图距离播州不过数日里程。
不知道你们家族有没有私通杨应龙啊,有没有支援杨应龙叛乱啊?向叛军贩卖盐铁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莫须有?”
李春:“……”
你惹他干嘛?次辅朱赓扯了扯李春,就一起出了文渊阁,暂时去东阁喝茶。
在林泰来面前,赵首辅还是很放松的,“明年皇长子年满二十,朝堂又要不得安宁了。”
连文震孟和冯梦龙这两个菜鸡都能看出的事情,赵首辅怎么可能觉察不到?
他又继续说:“其次,因为皇上向各地大肆派遣矿监税监的事情,近期已经民变四起,朝臣少不得要与皇上力争。
第三,皇上近来与大臣斗气,故意将一些任用官员的奏疏留中不发。如今朝廷开始出现缺额不补、任满不升的情况,很多大臣对此非常不满。
如此多矛盾交织在一起,明年朝堂形势肯定混乱。”
但林泰来对赵首辅担心的情况却毫不在意,轻飘飘的说:“你说的这些都是小事,明年国本闹剧也该结束了。”
听到林泰来如此判断,赵志皋心里大喜,“真能结束?”
林泰来非常肯定的说:“天下岂有二十岁仍不被立储的皇长子?皇上还能置祖宗于不顾?”
赵首辅便彻底放了心,轻松的说:“若东宫确立,没了国本之争后,朝堂就能清静多了。”
从万历十四年开始,持续十几年的国本之争几乎成了朝堂上最大的主旋律。
各方利益不停的夹杂进来,很有规律的每隔三年左右,就要集中爆发一波斗争,好多大学士和礼部尚书为此而走人。
只要国本这事不解决,就仿佛有一柄利剑悬在内阁的头上,随时有可能落下。
想至此处,赵志皋又长叹道:“若能在我任上结束国本之争,我这首辅生涯就完整了。”
在他当首辅期间,与林泰来合力打赢了三大征、彻底解决了倭寇之患、缓解了财政亏空,若还能结束国本闹剧,那就堪称完美了。
于是赵首辅不由得心生对林泉之乐的向往,似乎可以考虑退休了?
等立了太子后,自己便可以见好就收、辞官归乡,就是史书上也可以列名的完人了。
纵观大明朝,能有几个比自己更善始善终的首辅?
林泰来察言观色,便知道赵老头的心思了,便劝道:“国本之争完结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你仍不可松懈啊。”
赵志皋有点言不由衷的说:“现在国本未定,言之尚早。”
林泰来没再多说什么,与赵志皋聊完明年的情况,就起身告辞了。
周应秋和董其昌仍然在午门外等候,看着林泰来双眉紧锁的样子,就问道:“有什么状况?”
林泰来说:“赵首辅已有退意。”
对此周应秋和董其昌对此也没法说什么,人在各阶段的追求总会有变化的。
没当首辅的人想当首辅,当首辅当够了的人则想的是如何善终。
赵志皋今年七十七明年七十八,开始考虑如何安全退出也是人之常情。
周应秋试探着说:“九元公是如何想的?不想让赵首辅致仕么?”
林泰来态度明确的答道:“我这次留在京师,就是为了应对各种各样的变局,赵首辅的问题也在此列。
目前没有更合适的代替人选,只要他还能动,组织上就需要他继续当首辅。”
周应秋脸色渐渐凝重,游离在京师之外多年的林坐馆这次都要亲自坐镇京师,看来明年很关键。
走出承天门时,林泰来又对周、董二人说:“无论是终结国本之争,还是首辅去留,我心里有数。你们二人不必多想,先过个好年吧!”
周应秋拍马说:“这大明的天下,真要靠九元公扶保啊!”
腊月过完,就迎来了万历二十九年的元旦,不过并没有大臣去准备元旦大朝会。
果不其然,皇帝按惯例下旨免朝,君臣各自过年不必相看两厌。
林泰来正在家里接见各路人马,却猝不及防的被抓去当差了。
按照规矩,朝廷在正月安排有郊祀之类的典礼。
正常情况下由皇帝亲自主持,如果皇帝懒得出席,就由国公、驸马之类的角色代行,这是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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