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吟记得。第一次在公车里遇见商从洲,是一年前的冬天。她初入附中,第一次月考和期中考试的成绩并不理想。年级七百多号人,她第一次考了一百三十名,第二次考了一百四十五名。初中时,书吟的成绩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正因此,她才能考上附中。师大附中不仅是本市最好的高中,甚至在全省都是响当当的。一本过线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点五。排名退步,隔着电话,千里之外的母亲,少不了指责几句。“考试怎么还退步了?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你是不是就不认真学习?”“爸妈这么努力工作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供你上学吗?”“你以前成绩多好啊,怎么现在考的一次比一次差?是不是分心了?就知道玩儿去了吧?还是谈恋爱了?”书吟张了张嘴,想反驳。她每天回家做作业到晚上十一点,早上六点就要起床,七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她真的睡不够。她自问自己已经够努力了,可还是退步了。到头来,她没有反驳,无声落着泪,对手机那头的妈妈说:“我下次会努力考好的。”隔天上学,书吟窝在公车座位上,想起电话里妈妈的指责声,情绪酝酿过夜,仍旧没有消化掉。她胸口被堵住,每口呼吸都沉重似千斤石。片刻,身后传来惊讶声。“不是吧,坐个公交车的时间你都要刷题吗?商从洲,你有必要吗?十来分钟的车程,你都不能放松一下吗?”商从洲。这个名字,恐怕附中的学生都听说过。就连书吟这种在班里毫无存在感,同学聊八卦都不会找她聊的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不管大考小考,成绩都是年级第一。参加了无数竞赛,拿到的奖牌,是无一例外的金奖。荣誉多的能压死人,学校老师眼里的香饽饽,未来的高考状元。书吟竖起耳朵听。忽地,是一道微沉清冷的嗓音,裹挟着微末的睡意。“怎么,难不成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不需要努力,偶尔听一听老师讲课,就能轻松考到年级第一?”“难道不是吗?”男生问出了书吟想问的问题。她认为,屡屡考年级第一,已经是天赋作祟的程度,和努力无关。“当然不是。”商从洲淡声道,“你要知道能考进附中的,都是学霸,每个人都拥有学习的天赋,天赋相同的情况下,拼的就是谁更努力。我们班的学生,每天晚上都学到后半夜,一周就能刷完一本练习册。你看我每次都能考第一,觉得我很轻松,其实不是的。”他话一顿,音色往上抬,笑意无奈:“你站在山顶就会知道,往下看,全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你,一个个,都企图把你拽下顶峰。”山顶的风景确实很美好,可是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空,坠落深渊。“……但十几分钟的公车时间,都用来学习,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儿?”商从洲:“反正无聊,把无聊的时间用来发呆,不如拿去学习。”“你该不会只要醒着,都是在学习吧?”商从洲失笑:“没有那么夸张,该玩的时候还是得玩,学得累了,也需要放松一下。弦一直绷着,也会断。”安静了一瞬。那人问:“公车上做题,挺费眼睛的吧?”商从洲:“你可以试着听雅思听力,代替听歌。”他似乎做了什么。换来男生一声惊呼:“哎,你拔我耳机干什么?”商从洲不咸不淡:“把听歌的时间拿来听英语,你的英语会进步许多,至少在口语方面,不会一股子chglish。”“……”“……”书吟憋着笑。她转头。路边两侧路灯泛着昏黄色调的光,车内光线是不甚清晰的白。车窗里倒映着后排,商从洲的身形轮廓。他微弓着腰,膝盖处放着一张试卷,低头认真做题。书吟的后背莫名滚烫,好像他一笔一划都在自己的背部落下痕迹。就像是在火山喷薄前,末日来临前,看见的艳阳,霓虹,和将开未开的花。让她反复留恋人间,憧憬未来。是心脏砰砰直跳。是她从此多了桩心事。
少女心事,猝不及防。自那之后,书吟每天坐车时,都会利用这碎片时间听英语。她偶尔路过学校的宣传栏,看到百名榜上商从洲的照片,反复回忆他说的话。直到后来,回忆变得不甚清晰,记忆里,有关于他的声音越发模糊。她与他,相隔太远。她总是隔着很远的距离,遥遥望他。整整一年,她和商从洲一共遇见了两次。但她习惯在这个站点,抬头,看上车门。今天又是一场空。她低头的那一秒,忽地,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等一下!”她心跳漏了一拍。他对她的声音感知度不高,因为很少有机会能听到他说话。潜意识里,她希望是他,最好是他,只能是他。上天啊,拜托你了。要开走的车停了约莫五六秒,有人上车。为了赶上车,他大步跑过来,呼吸间喷着白茫茫的雾气,他身上穿着附中的高三校服。他刷公交卡时是侧着身子的,可书吟一眼就认出他来。是商从洲。真的是他。刷过卡后,他径直往后走。命运偶尔也会照拂她这种普通人,商从洲坐在了她后面。她手忙脚乱地关掉电台,两边耳机不再有任何声音响起,她的耳蜗却是嗡鸣的,像是经历了一场海啸。他们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对视都没有。十来分钟的车程,书吟如高烧般浑身发热,只觉此刻不真实。这份际遇,今宵不再。他们是同一站下车。书吟刻意在他后面下车,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像是寻常的学生,恰好同路,没有人会察觉到任何异样。除了她。哪怕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都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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