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兰溪前半生出身优渥,衣食富贵,十里红妆嫁给了自己心爱男子,又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前后又遭受过什么非人的苦难呢?萧长卿仰头,看着天上悬挂的月亮,看着那愈发晦暗的月色,还有那渐渐攀升的乌云,脚步忽然顿住。他想起来了。韦如霜,据薛乾汇报,曾经是个懦弱温吞的性格。在被附体重生后,变得鲜明主动。而幼年的兰溪,少女时的兰溪,在他仅存的那并不清晰的记忆中,是个温柔热情,纯善无暇的人。在薛乾登基后,突然变得戾气横生,凶神恶煞。行动做事,果敢狠厉,斩钉截铁。截然相反的性格,和韦如霜何其相似。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兰溪之间,不仅横隔着萧兰两氏的矛盾,不仅横隔着诸多人名和各自为营的狼狈,甚至横隔着,某种前世今生……秋风吹过,冷意透骨。萧长卿忽然加快了脚步,朝那烧着灯烛的宫道上走去。他觉得比明日大婚更重要的事,是让人从兰溪入宫的 朱雀门下承元帝大婚之事,早在民间沸沸扬扬。陛下虽曾在初夏时分举办过选秀,热闹过一阵子,但最后选出来的,皆是妃嫔之属,后位悬而无决。今日却不同。这可是陛下的元后啊。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礼部的官员从吏部尚书到部卒小吏,皆不眠不休地筹备了七日,才将今日大婚的细节敲定。整个皇城的大街小巷,皆铺设了红色的毡布,皇室命下的商铺和店铺,皆挂满红绸。其余店铺为了应景,也争相购买红绸,将店门门楼装饰成锦彩红霞,以沾染些帝后大婚的喜气。早有宫人抱着箩筐站在每一个街巷路口,将其中的铜板和零嘴糖果,分发给来来往往讨要喜钱的稚子,得来周围百姓一声声赞叹与恭维。“多亏了这位史皇后,我们才能得见此等盛况啊。”“据说皇后是圣人之后,贤良淑德,聪慧过人。领了凤印统御后宫后,定能成为天下女子的楷模,扶持陛下,成为一段圣君贤后的佳话。”
“我倒希望帝后伉俪情深,能早日生下皇室的继承人,天下才有盼头啊……”“可不是?”“陛下已年近三十,膝下却无半子,实在令人担忧啊……”人群末尾。一个带着黑色帷帽的男子,轻轻掀开面前的黑色面罩,露出唇角那抹带着嗜血之意的冷笑。京城啊。许久不见。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没想到正好赶上这桩热闹事。若不好好露个脸,岂不是白来京城一趟?至于那些故人啊……男子复又用帷帽遮住面容,遮住唇角那愈发深冷的笑意。许久未见,不知各位可还安好?……不仅是宫外。皇宫中早已张灯结彩,各主要宫殿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能燃半月有余,宫道上皆铺了红毡子,宫女太监们要么发上簪花,要么胸前配花,各个喜气盈盈地说着吉祥话,等待着围观这帝后大婚的盛况。。仪仗队、鼓乐队在迎亲队伍前,迎亲使者居中,后面跟着迎亲官员、太监、侍卫,出午门,会同皇后仪仗,抬上大批的礼品,来到史府在京中的老宅中。民间嫁娶一般都是新郎骑马迎亲。但由于皇帝身份特殊,不便出宫相迎,便交由德高望重的长辈,前去史府相迎。朝中德高望重又子嗣旺盛的大臣,最适合做今日迎亲使者的,非韦安悬莫属。可韦安悬两个孙女皆是皇帝的嫔妃,其中一位身居皇贵妃,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如今,却要让他将这踩在自家孙女头上的史皇后迎入宫中,实在太过为难他了。因此,他虽是迎亲使者,面上却无多少笑意,从头到尾皆绷着脸,围观的百姓们见了,各个面面相觑,不懂这其中的官司。只能感慨天家谋生大不易,还未入宫,便要遭受这般冷面官司。而且,这史氏也有些奇怪。嫁女这般大的事情,又是嫁到天家成为皇后娘娘,家里掌事的没来几个,竟然只派了一个公子、一个老管家来京陪同,难不成是对这桩婚事不满吗?就不怕惹陛下生气吗?百姓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狐疑和古怪,并不能影响这场盛典的继续。礼官的贺辞盘旋在整个皇城的上空,儿童争抢喜糖奔走呼和的声音、隆隆不断的鞭炮声、百姓们起哄的闹声,那些趁势在街上摆摊做起小生意的商贩们的吆喝声,让这场充满了算计妥协与阴谋的婚事,变成了百姓心中的盛事。史皇后身着坐上八台喜轿,身着凤冠霞披,也许是衣服的原因,也许是身份的变化,她那原本稍显势弱的双眸,在此刻,晕染上野心和冲动。谁能想到,一个扬州城知府的女儿,一个在京中众贵女面前,身份低微不可提的小官之女,竟然能借着王氏的东风,坐上了这鸾车凤轿,成为这天下后宫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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