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有一瞬的心虚。很快,那心虚又变成强硬。“陛下说这话便显得幼稚了。”“史氏是京史家推选,史家亲自拍板盖箱的嫡长女,身份又能有什么错处?”“普天之下,亿亿万人,有几个面容相似的,再普通不过。”“不过是巧合罢了。”“陛下身为天皇贵胄,岂能仅因为几个巧合,便要来责问哀家?来质疑您即将新婚的妻子?”兰溪冠冕堂皇的说法,并未说服萧长卿。萧长卿面上的冷意仍在,讥讽之色仍在。“太后娘娘觉得这只是巧合吗?”萧长卿冷笑道:“你真拿朕当傻子哄吗?”那眸光中的嘲讽之意太明显,让兰溪后面的瞎话,哽在喉中,不知如何开口。萧长卿又道:“真相是什么,朕走到这一步了,也不甚在意了。”今日来,只是想看看这女人有多冷心冷肺,也不是过来寻事找事的。他两句话,便缓解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太后娘娘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坑给朕,是否当有些什么补偿?”兰溪面上闪过尴尬之色。史嫣然之事,她也有苦难言。谁能想到,王氏竟然这般臭不要脸,将自家的血脉利用两回,如今又送入宫中……可既然应了王氏,这路再坑也得走下去。想了想,语气认真地对他道:“陛下若实在不满,哀家可作主,在大安朝朝廷内外,百姓之间,不拘身份地位,多为陛下寻找几位可心人……伺候陛下,以解决皇后之忧。”萧长卿黑了脸。咬牙切齿。“朕身为帝王,可选秀和纳吉,想要什么女人百官都能凑上来,哪里还用辛苦太后娘娘您操劳,亲自去民间挑选?”“太后娘娘的这份好心,朕就心领了,不过若真做起来……大可不必!”兰溪耸了耸肩,看向别处。“那哀家做什么,陛下才能稍微得到些宽解呢?”萧长卿右手放在二人之间的桌面上,轻轻攥住,又缓缓松开。来时,他也想了一路。和兰溪之间的关系,该何去何从。他穿上这一身青衣,穿上这入宫前常穿的常服,难道不是因为……心中,还有些放不下和割舍不下吗?萧长卿叹了一声。在那昏暗的灯光中,看着兰溪姣好如明月的侧颜。忽然哑声问道。“再也回不去了是吗?”兰溪手指微顿。用反问的语气,掩饰自己心头忽然而起的那一丝仓皇与慌乱。“回去什么?”萧长卿眸光如海,深沉晦暗不可见终端。
他的眸光落在她面上、鼻尖,好似苍茫的海水中,被飓风挟裹的波澜一般。“明明你也不快乐,你也在抗拒,你也在躲避。”“为何非要如此呢?” 别怕,有我“你哪只眼看到哀家活得不畅快了?”兰溪别开脸,面上浮起淡漠的冷笑。她很讨厌这种气氛,这种暧昧的空气,这种心头酸涩难压的感觉。她讨厌自己这几日偶尔的失神和彷徨。明明是最正确的选择。让史氏进宫,搅乱这本就一团乱麻的后宫势力,将那隐藏于深处的各大势力,皆都揪出来,摆在明面上,只等着她来收割。可那些盘算和筹谋,那强撑的理智,在看到殿外的青衫一角时,忽然就凝固住了。双眸也模糊起来。好像啊。曾经,他也是如此。一身青衣,依在廊下,对她露出天真无暇的笑。他还是个痴儿时,对她依恋、眷恋、满心信任。那时她刚重生而来,浑身遍是前世带来的锋芒和冷漠。是他的出现,让她苍白的复仇之路,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怎会不心动呢。又怎会不心碎呢。勉强将一个破碎的无望的自己,艰难地拼凑了起来。却又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一次又一次的粉身碎骨。情之一字,大概是女人一生要对抗的噩梦吧。兰溪声音沙哑到极致。“您名正言顺的妻子,明日就要过门。”“您最宠爱的表妹,正在通宵达旦地学习礼仪。”“怀了您孩子的妃嫔,如今就在隔壁左数第三个院子里熟睡。”“敢问……”“您以什么身份,什么角色……又以什么脸面,来跟哀家谈论,你我之间……这微不足道的情谊呢?”萧长卿话哽在喉间。史氏,是她逼他娶的。当时的后宫采选,也是她协同前朝诸臣,逼他纳的。韦如霜皇贵妃之事,实在是因为她的身份太过诡异,他不得不慎重对待。而桑桑怀孕之事,更是子虚乌有……那孩子,不是他的。后宫诸妃,他未曾碰过她们的半根手指头。可这些话说出来,别说兰溪了,若他是局外人听到,他也不信,觉得荒唐而滑稽。那么多妃子入了后宫,难不成都是摆设吗?很多话,压在心中,如吞了黄连一般的苦涩,却有苦难说,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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