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萧长卿盘腿坐在榻上,苍白的唇色,在烛火的掩映中,带着些难掩的憔色。他微微抬眸时,那潋滟的长眸,搭上那苍色的唇,尊仪非凡的帝王,带着一抹病态的清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高不可攀。他面前摆了一盘棋。棋桌的对面,是直身而立的少年。十一岁的少年,短短数月,面上的稚嫩之气已淡去八九成,染了芝兰殿的几分清幽和矜贵。下棋之时,棋风,也越来越突进。正是多日未见的萧钰然。萧钰然身穿月银色长衫,墨发用碧玉簪固在头顶,手指摸索着怀里的棋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盘,但心思,却早已落在棋盘之外…… 只要是她“皇兄是否口渴?”二人虽非近亲,但无论是从兰溪养子这一层关系起算,还是从血缘关系起算,萧钰然和萧长卿,确实是远房的表兄弟关系,这样称呼,并无不妥。只是萧钰然虽然嘴上这样问着,眼神,落在一旁的汤盅之上。那汤盅极为精致,侧边的壁上,是青花点绘的昙花纹路,花瓣清雅素洁,花型曼丽有度。这一对汤盅,是从兰太后的私库中讨要来的。青鸾姑姑素来对他心软,听说他想要一对好的汤盅,便带他去私库里挑选。他心中早有筹谋,选了这一对青碧色绘昙花的汤盅。这汤盅是名家精作,自不必提。但更重要的,是它的来源。这是新帝登基之前,送给兰皇后的物件。萧钰然入宫时间虽短浅,但皇室子孙,有哪个简单的角色?他对于后宫里的暗流涌动,皆了然于心,更知道兰太后和乾元帝之间,那隐藏的暧昧。今日,便利用起这分暧昧。“母后走之前,送了些珍宝到臣弟的寝殿内。”“其中,有产自南海的金丝燕窝数盏。”“燕窝滋养阴气,调理情绪,最是补体益气。”“臣弟日日饮用,觉得今日身体都多了些力气。”“特将此燕窝送来皇兄的乾清宫,请皇兄品鉴,还望皇兄赏脸。”语罢,起身,将那素白的汤盅,碰到萧长卿面前。萧长卿眸光似雪,沉静又无言地落在那汤盅之上,脑中回忆似飞雪,纷纷升起,又颓然跌落。这汤盅……萧钰然见他意动,眼底掠过一抹喜色,双臂又往前送了送,让那汤盅更凑近了些。萧长卿掩在袖中的右手,终于忍不住那诱惑,顺势接过汤盅。汤盅内,熬煮得宜的燕窝,清澈透亮,散溢出淡淡的清香。萧长卿久久凝视不言语。这来自南海的燕窝,也曾是他送给她的。如今,她便转手,给了生命中另外一个男子吗?
即便二人是母子关系,而非普通的男女关系,但他心里,却仍难释怀……在兰溪心中,她身边的任何人,都要比他更重要吧。萧长卿眸色复杂,捏着那汤盅的右手,关节处,隐隐发青。萧钰然心头一热,催促着说:“皇兄快些饮了解渴吧,待会儿若凉了,便失了些风味。”隐在暗处的薛乾,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为臣先为您试一口温度。”薛乾怕有毒。萧钰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呼吸却急促了几分。故意拔高声调,将那月牙色的袖摆一甩,目光微恼,看向那侍立一旁的薛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能害皇兄不成?”薛乾忙呼不敢,单膝而跪。“郡王爷误会属下了,属下只是想试试温度。”萧长卿打断他,“不必了。”他接过那燕窝,一饮而尽,抿去唇边的水渍,又坐回那棋盘之前,声音温朗。“棋局才下了一半,夜色还长,继续吧。”萧钰然定定地看着那空了的汤盅,心跳如鼓。竟然……喝了?……晨光熹微时,这一局棋终于落定。以萧长卿输了三子落幕。萧钰然扶着宫人的手,步履虚浮地离开了乾清宫,看着那初起的日头,心头,却无半丝暖意。他这位皇兄,太可怕了!明明,棋局早已设好,十几步便能赢他。却偏偏每到关键一子时,故意落错位置。让他的白子,得喘息之机,起死回生,继续在棋盘上奋战。他的心情,也随着那棋局,忽高忽低,七上八下,颠簸了一整晚,终于,皇兄放过他了。让了他三子,让他险胜。这一晚根本不是在下棋。而是被皇兄玩弄在掌心!萧钰然后背的冷汗,被清晨的夏风吹过,并未消散,反而黏住了外头的衣衫,让那素来笔挺硬朗的身形,多了几分狼狈之态。这乾清宫,若非必要,他是真不想来!……与此同时。殿内。薛乾将那棋盘撤回,看着萧长卿眼底的黑青之色,担忧道:“陛下,您何必跟那小子浪费时间呢?”萧长卿垂眸,盯着整洁的棋盘,唇角扯起淡笑。“是他先出招的。”薛乾面色一变,接着,似想起什么一般,突然道:“那燕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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