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奴婢还在京郊的破庙里见过她呢,正和几个六七岁的乞儿抢馒头呢!”秋丽出府后,也接济过那赵婆子。可救急不救穷,她这些年攒的银子,自己过日子都紧巴巴的,哪能再腾出余钱,来供养一个陌生的老婆子?慢慢地……便习惯了城南有一个盲了眼断了手的老疯子了……兰溪沉默着,坐在主位。静听着底下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补充当年的故事。王函娘子住府的三个月,随着她们的补充,那些画面,渐渐丰满,成了一个立体的人。郁郁寡欢的王函娘子,睹物思人的夫妻情谊,长达三个多月的探居久住,还有惨死的接生婆……这王函娘子的身份绝不简单!突然,福至心灵。兰溪问道:“王函娘子的模样,你们还记得什么样吗?”秋丽和春苗对视一眼,皆摇头。“并未留下什么画像,不过……”“不过什么?”兰溪追问。春苗鼓起勇气抬头,打量着这厅堂上顶顶最贵的人儿,那与生俱来的威仪和气势,几乎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咽了口口水,才小声道:“王函娘子,倒跟太后娘娘您,长得较为相似……”毕竟是亲姨母,有几分相似,也在情理之中。兰溪眸底的暗色和疑虑,越堆越重。那春苗见兰溪不为所动,咬了咬牙,又补充道:“不过主子您更像兰氏的人,像咱们老爷、还有兰府的前任家主们……虽眉眼之间,和那王函娘子很相似,但搁到京中,任谁瞧见,都要称一句兰家的姑娘。”“论起来,还是二小姐更像夫人,也更像这位王函娘子……”…… 扬州一程兰溪没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她有王氏的血脉,跟这位王函姨母有几分相似,也在情理之中。她又问道:“你们贴身伺候几个月,可曾听这位王函娘子,提过母家之事?”春苗急忙摇头,笃定道:“那位王函娘子对此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的,奴婢当年不知这位王函娘子的忌讳,多问了两句,差点被赶出兰府!”这般警惕吗?兰溪眉心微皱,正要在问,忽见那秋丽拍了一把大腿,哎呀一声,兴奋地道:“太后娘娘,奴婢想起来了!那位王函娘子,和夫人有一张小相的!”“当时西洋的画师,翻山越海,不远千里来到了大安朝,靠一手绘画的本事,在京内备受吹捧。”“为了讨夫人开心,老爷花了重金,特意请那西洋的画师,进府为夫人绘画。”“恰好那时,王函娘子也在。”“那西洋来的画师,便提议为夫人和王函画一幅合相,装裱在一起,以资姐妹情谊。”
“老爷当时可不乐意了!可拗不过夫人的意见,只好把和夫人同框的机会,牺牲掉了,让给那位王函娘子。”“后来的画像,因有王函娘子半边身子,老爷便不好将画再挂在自己书房了,只好将画卷装起来,只是不知后来放哪儿了。”兰溪心头微动。刚才,母亲留下的遗物之中,似乎有一幅卷轴,她略翻了翻,打开了一半,看见了半边精细的衣衫,便没再在意,以为是什么仕女图。那幅画,难道是母亲和王函姨母的合影?兰溪心中记挂着这画,又仔细询问了诸多关于王函娘子的细节,等底下的仆人皆绞尽脑汁,再无任何记忆,问无可问后,兰溪才命腮雪拿着赏银,送这些府里的老人离开。她,在人群散去后,又去了父亲的书房,翻开箱子,找到那藏在箱底的卷轴。卷轴的轴承,是用黑檀木做的,古朴而温雅。随着卷轴的徐徐铺开,那发黄的宣纸,也在慢慢舒展,舒展出岁月和时光的回忆。七尺长三尺宽的丽人图,被平铺在宽阔的书桌上。背景是蝶舞飞扬的阳春三月,绿柳如茵,流水淙淙。一对执扇的丽人,站在花丛中,挨得极近,形容亲昵,笑容灿烂。兰溪的指尖,落在了右边那位着黄衫的女子身上。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即便不笑,周身仍带着散漫的暖意,那无声的暖意,让兰溪鼻头微酸。娘……倘若娘还在世,她是否会过上不一样的人生?兰溪摇头,甩去那纷杂的念头,定晴,看向画卷中的另外一人。同样清丽秀雅的女子,只是眉眼之间,带着些忧郁之色。似是落入什么两难的选择中一般,不知该如何抉择。都说作画要描神,这位从西洋漂泊而来的画家,用的虽是小众的炭笔画,但技艺极为精湛,将王函娘子的内心神态,极完整地落在了画中。几乎是一瞬,兰溪便明白了,春苗口中的忧郁之色,是怎样的姿态。画中之人,似乎活过来一般。那眸中千言万语,欲说还休,不单单是忧郁,还有些……愧疚。为什么愧疚?兰溪皱眉,凝神,仔细盯着那画中的王函娘子。忽然。面前浮现中另外一张脸。兰絮。不。符吟霜。那位和絮儿生得一模一样,后来离奇失踪的秀女……符吟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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