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郑侠所上的流民图,民苦如此,哪得不干天怒?朕暂罢新法即得甘霖,可见这新法不宜行呢。”王安石忿不可遏竟抗声道:“郑侠欺君罔上妄献此图,臣只闻新法行后人民称便,哪有这种流离惨状呢?”神宗道:“卿且去察访底细再行核议!”安石怏怏退出。吕惠卿、邓绾入白神宗,请仍行新法。神宗沉吟未答,吕惠卿道:“陛下近数年来废餐忘寝成此美政,天下方讴歌帝泽,一旦信狂夫言,罢废殆尽,岂不可惜。”言罢涕泣不止。邓绾亦陪着下泪。神宗又不禁软下心肠,顿时俯允,两人领旨而出扬眉吐气,饬内外仍行新法,于是苛虐如故。太皇太后曹氏也有所闻,因神宗入问起居,乘间与语道:“祖宗法度不宜轻改,从前先帝在日,我有闻必告,先帝无不察行,今亦当效法先帝方免祸乱。”神宗道:“现在没有他事。”太皇太后道:“青苗、免役各法,民间很是痛苦,何不一并罢除?”神宗道:“这是利民,并非苦民。”太皇太后道:“恐怕未必。我闻各种新法作自安石,安石虽有才学,但违民行政终致民怨,如果爱惜安石,不如暂令外调,较为保全。”神宗道:“群臣中惟有安石一人能任国事,不应令去。”太皇太后尚思驳斥,忽一人进来道:“太皇太后的慈训,皇上不可不思!”神宗正在懊恼,听了这语连忙回顾,来人乃是胞弟昌王赵颢,当下勃然大怒道:“是我败坏国事么?他日待汝自为可否?”赵颢不禁涕泣道:“国事不妨共议,颢并没有什么异心,何至猜嫌若此?”太皇太后也为不欢,神宗自去。过了数日,神宗又复入谒,太皇太后竟流涕道:“王安石必乱天下,奈何?”神宗道:“且俟择人代相,把他外调便了。”却说王安石自郑侠上疏,已求去位。神宗令荐贤自代,王安石举了两人,一个是前相韩绛,一个乃是曲意迎合的吕惠卿。神宗乃令王安石出知江宁府,命韩绛为同平章事,吕惠卿为参知政事。韩、吕两人感安石恩,确守王氏法度不敢少违,时人号韩绛为传法沙门,吕惠卿为护法善神。御史们接着以郑侠擅自动用马匹传递奏章的理由治他的罪。郑侠被流放到福建汀州。吕惠卿不想放过这个小人物,他试图再次加以死罪,神宗皇帝说:“郑侠所言非为自身也,忠诚亦可嘉,岂宜深罪。”乃移徙英州,也就是现在的广东英德。百姓并没有忘记他们的代言人,即便在广东,郑侠也受到当地人的尊敬,争相令自己的子弟向其求学,并为他修建了一所房屋。神宗去世后哲宗上台,在苏轼等人的力主下,郑侠重回官场,前往泉州担任地方官。徽宗时又被蔡京上书夺取了官位,自此回到老家安度晚年,至七十九岁时去世。回望历史,郑侠只是那浩瀚史书中的一朵小火花。但他以一副《流民图》为万民请愿,成为少有的直接参与政治斗争的中国画。它承载着对统治者的不满与抗议,即便这种情绪极为隐忍与谨慎。而这也为后世画家们提供了一个范本。每当国有难、百姓流离失所时,总会有艺术家将自己的目光投向无助的贫苦百姓们,这也是他们直接对统治者表达自己的情绪之时。纵观郑侠一生,确实是耿介绝俗名高天下。他情系生民以民为本,关心弱体群体利益,为小民奔走呼号,不诱于利禄,不动于私情,虽屡遭打击而失志不移。虽官卑职小,而能以俭素清廉自持。自言“无功于国,无德于民,若华衣美食,与盗无异”。罢官回乡时行装中惟有一拂。邑人仰慕其廉洁,将县城主要街道名为“一拂街”以示纪念,还在利桥街建“郑公坊”以颂德,又将其故居改为“一拂先生祠”。百年后的明朝内阁首辅叶向高为郑侠“一拂先生祠”撰联:“谏草累千言,终信丹青能悟主;归装惟一拂,始知琴鹤也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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