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并未曾归来,出现在此间。”
嬴政对此早有猜测。然而当答案真正揭晓,这帝王却未曾问出那长子究竟在何处,又为何不曾出现在此间这样的问题来。只是闭了眼,任凭冥府那再惨白不过的月光洒下,恍若是一尊没有任何情绪与情感的雕塑。
自成世界,无一人可以涉足,更无一人可以走进。
这样的感觉自不是今时今日才有的,毕竟八百年前的大秦皇帝陛下同样孤独,同样高高在上且不好接近。但总归是有所喜有所怒,有着几分类人色彩的。甚至于很多方面而言,情感称得上丰富。但现在
蒙毅忽然深恨自己将这样的话题提起,更深恨八百年前的变故发生之时自己未曾在皇帝陛下身边、未曾及时回返,以致于叫赵高这小人钻了空子,叫一切向着不可测与不可知的深渊而滑落。甚至于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自己未曾有那个手段去挽狂澜,扶既倒,拨乱反正。
即便这一切的干系与罪责其实并不在乎蒙毅,更不在于蒙氏兄弟,但——
“此事,不必再提。”
短暂的沉默之后嬴政开口,给出答复。似乎是全然不曾将那长子放在眼、落在心,有任何关注与在意的答复。但蒙毅清楚,皇帝陛下对长公子应当是关注的。
事实上这点并不仅仅是蒙毅清楚,蒙恬同样再清楚不过。以致于当赵高李斯矫诏,使扶苏自杀之时,纵使诏书印玺再如何正确,可是蒙恬内心之中却升起本能的不信任。
只觉得其间或许有诈。但蒙氏兄弟清楚又如何?公子扶苏终究是自绝,而大秦,终究是在胡亥、赵高等人折腾下二世而亡,徒留下凶狠残暴之骂名。
不过那是八百年前,是八百年前的大秦皇帝陛下对帝国长公子的态度。而八百年后,蒙毅忽然便有了那么几分不确定。归根结底,扶苏对君父,终究是不了解的。
又或者说不仅是扶苏。这君王曾经所信任和信重的很多人,都曾将其背叛。从孤独中来到孤独中去,茕茕而立孑然一身。嬴政并不害怕孤独,亦不需要任何人的走进与怜悯。不过是要一切循着他的意而发展,使那目标与理想得到实现而已。
因而对嬴政而言,曾经的帝国长公子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重要。一切种种的私情,俱是在所将要完成的事项之后。嬴政于此,并没有过多在意。更不愿意再分出心神,去探寻扶苏的想法与所在。只是在君王睁开双眼,再度踏上路途的那瞬间,蒙毅却敏锐的察觉与注意到,帝王的身形,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与凝滞。
快得恍若一阵错觉,并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蒙毅果断且见机识趣的将这话题揭过。陪同着君王行走在这似虚还实的、仿照着昔日咸阳所建造的城池之内,而后下一瞬间,出现在那叫秦军所打下和占领了的、插上了大秦之黑水龙旗的六道轮回之所。
一切同嬴政离去之前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只是冥府惨白的月色与那横亘天际的古老城池之下,原本将天人、恶鬼等往生轮回之所显化的六道轮回盘早已叫嬴政破碎,散落四方。有不少游荡在四方的怨魂叫秦军拿了,起高楼,筑城池,修建驰道,投入到相应的建设之中。
一切俱是在井然有序间进行。偶尔有穷凶极恶,灵魂之间泛出点点黑气与孽债的阴魂想要反抗,然而那些秦军士兵手中的刀枪与长鞭又何曾是好惹的?
有的是办法与手段使其臣服。
老老实实置身到相应的位置与所要完成的事情当中。
不过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想要真正将这冥府纳入到掌控,甚至是使其成为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完全叫嬴政所掌握的一体,显然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好在此时并非是八百年前,六合一统全然没有任何经验照搬的时期。而冥府的天地同样足够广大,广大到短时间内,一切尚可以适用。
因而嬴政以指尖那块六道轮回盘碎片抛出,任凭其落在原本所应当处的位置上肆意修复和生长。而后开口,对着蒙毅道:
“可要随朕往人间一行?”
蒙毅自是领命。同样想要弄清楚,在这之后的岁月中又发生了什么,人间,人间又是何等模样。不过六道轮回盘俨然崩碎,嬴政自不会同蒙毅一起自此而返。王翦等人所率领的大军则是逼近枉死城下,很快便要将这座不管是在冥府还是在人间都极有名的城池收到版图之中。
随着嬴政手中那破碎的六道轮回盘碎片被抛下,君王袖间似是有雪亮的剑光被扬起,那虚空之中,冥府的天地之间好似是洞开一条道来。
一条同此前六道轮回盘存在之时,嬴政所见和崔判官等一众阴神们所介绍、展现的,并不相同的道路。
白茫茫且雾蒙蒙的天光由此而显现,有河流流水的声音传递到嬴政、蒙毅的耳。脚下踏出,循着冥冥中的那一丝牵引,嬴政脚下率先踏出,循着那道路而去。蒙毅紧随其后,身形由此而被吞没。而在那枉死城内,黑云压城黑压压的秦军逼近之际,整个城墙上空,同样由此而生出改变。
“噫,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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