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那枝干直直落下,轰隆声震天动地,所有人都朝着这边看去。凌景逸留下深深一眼,带上段辰,向着密林跑去。众人马上明白过来,加重力道,加快出招的速度,纷纷加紧招式,速战速决。那群黑衣人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片刻便都败下阵来,眼睁睁瞧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去。正要追上去,其中一人抬起手掌,黑衣人随即窒滞地停下脚步,个个转过身来面向那人,只见他一手捂住受伤的腿部,抬起的手掌缓缓放在胸口处,猛得咳嗽了几声,喉咙沙哑,有气无力地道,“撤。”跨过地面堆积的残枝败叶,一脚踩进了积满泥水的土坑,密林树深,一株一株在他后面闪过,段辰始终没有停下半步,直至跑出好远,后面再没有人追来的痕迹,才逐渐慢了下来。段辰双手撑在膝盖上,一面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气,一面不住歪头往后面去。“没有追来了。”凌景逸掀开与他人一般高的枝叶,低头向里走去,缓过劲后,段辰立马跟了上来。小舟随着激浪不知荡到了何处,此时暴雨已止,他们在路上耽搁了太久,暮色沉暗,只能凭借天边那一轮皎洁的圆月指引方向。地上乱石滚滚,斜坡暗洞频现,月光微弱什么都看不清,不经意间便会一脚踩空。啊——段辰的足踝在一脚踏上尖石时,扭了一下,锐利的痛意从底下刺到腿根,他忍不住小声地喊了一句,随后瞪大眼睛,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凌景逸放下已压低的树枝,转过身来,顺着方才嘎吱一响的地方看去,只一蹲下,柔薄的光亮在身形的阻挡下,消去了七八,半明半昧中只见有一小块凸起。手轻轻放在上面,段辰“嘶”地一声,倒吸凉气,脚尖下意识颤抖着,往另一只脚后躲,凌景逸眉头蹙紧。随后转了个身,单膝跪于地上,后背袒露在段辰眼前,淡淡说了一句,“上来。”枝繁丛深,段辰一路过来,只顾埋头跟上凌景逸,锋锐的枝叶在他身上刮出了许多细小的血痕,雨水混着汗水灼痛在他的伤口,衣袖在撕扯之下,如两片破布飘旋在微凉的晚风里。“快上来。”见段辰久久未动,凌景逸回过头,语气重了几分。踮起足尖,小步蹦跳过去,段辰俯下身子,小心趴下,最后整个人贴了上去,凌景逸抓住段辰挂着的腿。在迅速起身中,段辰一个不稳,向前扑去,双手猛得扒住了唯一能倚靠的东西,凌景逸宽大的肩膀。背上一抖一抖的,段辰的脸随着颠簸,轻轻砸在凌景逸背上,就好像那颗蓬勃欲出的心在跳动,有风带动耳后的青丝拂过段辰的面庞,柔柔的,凉凉的。“你为什么要在船上亲我。”段辰脸埋在凌景逸背上闷声说道。晚风吹得衣裳半干,他闻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味道,夹杂着雨后清新的嫩草,还有山间不知名的野花。平缓的脚步明显停滞了一下,片刻之后,段辰感受到凌景逸的后背紧紧绷着,再度抬起的步伐也变得深重起来。
越过草丛时,枯枝碎叶随即沙沙作响,在静谧寂寥的夜里,格外清脆,段辰面色不再苍白,逐渐泛起轻红,他闭上眼睛,头埋得更深了。许久,他听见一道声音响起。“你觉得呢。”语气低沉,像是思考了很久,最终化成的一句话。你觉得呢。段辰是何人?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生如蝼蚁,在乱世中卑微苟活,颠沛流离中寻求生的机会,犹如浮萍一般漂泊无依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处不错的安生之所。他那敢肖想天上的明月,如同不敢觊觎,眼前那个次次给予他温暖之人。小心翼翼掬起一捧水,幻象便会瞬间破灭。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水中捞月般徒劳。段辰唯愿维持现状,现在的这一切便是他最想要的。许是,凌景逸的后背太温暖了,一旦贴上,他再也不想离开,段辰脑袋往前探了一点,斜靠在凌景逸肩头,抬头侧首,直视着远空中悬挂的圆月,眸底亮晶晶的水光一闪一闪。那个薄如蝉翼的吻,如春水般荡过段辰的心尖。他自问自己不是个勇敢无畏的人,这一次段辰似乎多了一点底气,于是他鼓足勇气,说道,“不知道。”此刻,凌景逸任何的举动,在段辰眼中都会无限放大,地上脆枝的声音,刹时消失,段辰缩了缩身子,不敢抬头看他。突然,凌景逸松开掐着的手,段辰眼见趴着的后背开始挺直,挂着的身子逐渐滑落下来,脚堪堪碰到平坦的地面。刚一站定,猛然袭来的巨力,正正板直他的双肩。段辰不得不抬起头来,瞩目凌景逸直直凝视来的眼眸。凌景逸目光沉重,清亮的眸底好似有点点水光,在昏黑的夜色中若有若无地烁动。捏在段辰肩膀上的指节根根分明,随着凌景逸轻微张合的嘴唇,而逐渐缩紧,直至些许的泛白。段辰愣愣站立,毫无反应,只抬起头来,眨动了几下眼睛,仰面而视。雨后的空气中带着些许的凉意,一阵风裹夹着凝结于山间草野的露珠,擦过他们身旁。冰冷又湿润。段辰的手臂不可控制地开始发抖。凌景逸眼眸别过,最终落于段辰身旁的手背上,那道出现在皮肤上的狰狞血痕,分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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