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逸兀自前走,对于周遭不做理会,段辰一门心思只在于早早坐下,等待巡游开始,两人都是快步向前。越到中心处,人就越多。段辰轻扯凌景逸的袖袍,怕与他在人群中被冲散了。“早说过了,游街会有很多人的。”“很挤。”凌景逸的声音,自高段辰半个头顶的地方传来。段辰的手由轻扯衣袖转为紧撺。他使劲踮起脚尖,立直身子,不让自己像现在这样,整个人靠在凌景逸的怀里。段辰转身向凌景逸看去,只见他背手而立,指尖捏着一个决,因是暗自运功,周身形成一个气罩,无人可近他的身。不知是被推挤的,还是怎的,段辰的脸色越来越红。吸进来,吐出去的空气中,全是凌景逸的味道,但此时又只能贴在他身上,段辰时不时抬头看他,怕凌景逸恼怒生气。好在,凌景逸除了方才语气不善地说了两句后,目前还没有看出有任何的不悦。就这样亦步亦趋,到了先前定好的酒楼。段辰一进门,挣开了束缚,他立马轻轻拍了拍凌景逸的袖袍,衣服材质顺滑,褶皱捋得平整,细细看去也是毫无痕迹。二楼亭台处已有好几桌客人入座,剩余中间一张空着,想来便是他们的,两人面对面坐下。头顶檐廊遮阳,段辰夹了口菜吃起来,滋味不错,多尝了几筷子。咸辣味入口,不由得有些渴了,段辰拿起旁边黑乎乎的罐子,摇晃了几下,发出水声伶仃。凌景逸目光紧锁段辰手中陶罐,开口想说些什么,段辰辣味席卷上来,等不及了,于是一边嘭得拔开木塞子,一边说道:“好辣,我先喝点。”还未等凌景逸伸出的手阻拦住,段辰已一口下肚。酒气冒了出来,腾腾往顶上冲,原本段辰还只是口中感到些许辣意,现在却是整个嘴巴,整个脑袋,甚至整个人都开始痛起来。眼泪蹭蹭涌出来,绯红的脸,殷红的眼,段辰强忍着不适,递接过凌景逸端来的茶盏,热水在他运功之下,已然变凉。冰水入口,段辰觉着好多了,轻吁出一口气。忽听得,对面有低低笑声似乎有些熟悉,段辰瞥眼看去,那人来不及躲闪,一时间与段辰四目相撞。一如既往的嚣张轻傲,见段辰已然发现他,也就无所顾虑地挑眼回看。金菁依旧是明黄色的华服,与原先在书院中穿着的金灿灿相比,已经低调不少,但黄色晃眼,人群中看去,最先注意到他。段辰打量了一下金菁周围,他那一桌做了四人,年纪看去差不多是同辈,金凤炎并不在其中。想来金菁对着金凤炎的那一股劲,此刻金凤炎应该也是到了黎洲。
巡街的锣鼓声响起,段辰转过视线,穿过二楼外围的栏杆,向大街上看去。官兵排成一对,齐齐跑来,街上众人被手持缨枪的士兵拦在了长街两旁,放才还挨挤的大道瞬间空荡。一人在最前头,穿着窄袖宽袍的官服,身后带着乌泱泱众人,正缓步地走来。孩童喜热闹,成群围着雀跃欢呼,那人每走过一段路,喧叫便响起来,前面的人嚣声不断,后面的人就越好奇,连带着开始与前人一同欢呼起来。段辰位于长街中央,那人要走过大街两端,于是正缓缓向段辰这边走来。“邓铭鸢,这就是邓铭鸢吗?”“怎么看着这么年轻。”民众纷扰,接语不断。起先邓铭鸢离段辰这边还有些距离,远远看去,只有模糊的身影。接着越走越近,段辰这才看清,那日成霜湖划舟,官船上遇见的那人正是他。紫色绸缎,中间绣着一只仙鹤,这衣服太是少见,段辰虽看不真切邓铭鸢的脸,但却立马认出来这身衣服。段辰死盯着款步而来的邓铭鸢,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节。二楼并不高,段辰倾身趴在栏杆上,聚精会神,终是在他眼角下方找到了那一颗痣。相像之人有,但既相似且连痣都长在同一处之人,在世间并无,段辰这下无比肯定。此人就是礼哥。黑点很微小,在段辰寻觅的过程中,说不上来是何种感觉,只是心中一揪一揪的,酸得生疼。年岁无情,历经众多,故人相见遥隔人海,身距可近,心距难言。一瞬间的惆怅压住了失而复得的喜悦。段辰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愣着看他走远,眼底无喜也无悲,惟有茫然一片。底下的身影逐渐远去,凌景逸只淡淡瞧了一眼,便转过视线,目光不由自住地往段辰身上看去。先入眼帘的是段辰惨白的脸色,眼神呆滞,全无往日的光彩,整个人犹如夺魂离舍一般,哀气沉沉。邓铭鸢已然走远,街上恢复方才的熙攘。段辰身形僵硬,侧脸斜转依旧不变,定格在那一处,眸色沉黑,浑身散发的愁绪好像要将他浸没。凌景逸心下一惊,他慌忙去拉段辰搁在桌上,撺成拳头的手,捉住手腕,使劲摇晃了几下。“段辰!段辰!”手臂在颤抖,指节深深嵌入到骨肉当中,猩红顺着掌纹一路延伸,落在桌面上时,已有小摊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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