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叁巡,丝竹乐起。舞伎们垂着飘带翩然登场,层层裙摆旋出瓣瓣飞花,殿中顿时花香四溢。萧岚音心里有事,又对花粉过敏,嘱咐侍女席中照看,自己悄悄离殿了。出去时回头张望一番,并没有看到之前的女孩子。时值夏末,还是有些暑气。萧岚音转悠回来,在御湖边的亭子里驻足歇息。那个女孩和太子说了几句后就不见了,她一路来问了几个宫人,都说不认得。更有一件怪事,接引的宫女说刘御史家的小姐感染风寒,没来赴宴。记录宾客的名册上,刘小姐的名字却赫然在列。有人冒名顶替了生病的刘小姐。萧岚音漫无边际地想着,她交手时气恼那人无礼无状,待事后冷静,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很对。因为只能身随剑走,做不到剑随心动,所以即便占据兵器的先天之利,还是屡屡落入下风。可惜来不及进一步讨教,那个女孩就不知去哪了……湖风习习,亭外有人远远在唤:“音音儿。”一队宫人正抬着步辇往这走,约六七人,有打扇的,抱冰盆的,还有两个抬了一架屏风。他们动作利落,在步辇到达前,已迅速将小亭布置得可以落脚。这是贵妃才有的正一品仪仗。从步辇上下来的女人叫得亲热:“怎么在这,可是宫宴吵闹,烦着我们音音儿了?”萧岚音要行礼,女人挽住她嗔怪道:“自家人不拘这个,快站起来给姨母看看,可是又高了些。”说着便拉她到屏风后细看。女人叹息:“真好,一点看不出小时候的调皮样子。王府在这儿的别苑收拾得再齐全,到底不如宫里,来陪姨母住几天如何?”萧岚音称好。后宫今有两位贵妃盛宠不衰,女人就是其中之一。萧岚音母亲出身杭州范氏,与这位范贵妃是同族,是该唤一声姨母。范贵妃又道:“音音儿,在这宫里只当到自个家里,姨母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其实本次进京也算范贵妃一手促成。萧岚音是大姑娘了,碍于母亲早亡,父亲忙着封地政务,终身大事一直没有着落。她是剑南王唯一的掌上明珠,家里实权在手,上京山高路远,范贵妃也没想到真的能把她请来。老皇帝老了,不再痴迷男欢女爱。她与刘贵妃的斗法逐渐转到朝堂,两家都争着想让自己家出个未来皇后。太子妃的人选上,老皇帝老是摇摆不定,两边不得罪。顾青珣也对诸位贵女无可无不可,东宫至今只有暖床侍婢,不见一个正经八经女人。但是萧岚音来了,范贵妃立马就有信心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对姨侄叙话时,外边悄悄开始刮风了。不一会,又绵又密的雨点就打了下来。范贵妃笑道:“哎呦,好快的雨。与剑南比,还是京城凉快些罢?”萧岚音摇头,“剑南这会不热。”湖面被雨点打出一个个小窟洞,范贵妃击掌,叫手下抱琵琶、古琴来,又命人去宣教坊司掌教。“本宫也觉宫宴无味,每年都乏陈可善。”贵妃道:“还不如在这观雨赏乐,尚有几分天然意趣,音音儿觉得呢?”范贵妃长于江南范家,与曾是屠户之女的刘贵妃迥异。且在刘贵妃入宫后,愈发酷爱风雅清赏,以此凸显自己高贵的出身。萧岚音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这位姨母爱好奇特,下雨天来回折腾,天然在哪?但秉着不忤逆长辈的原则,还是称好。雨势渐急,教坊司的人迟迟未到。眼看范贵妃逐渐神色不善,雨中朦朦胧胧走近一道人影。青年着五品藏青官服,面额被突来的急雨打湿,有些狼狈。匆匆到檐下,看到伫立两边的宫人,他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范贵妃恰好自屏后踱出:“哟,谁家的毛躁孩子,怎生连个伞也没有?哦,原来是阮大人。”
她话里有了挪揄,“音音儿,这位可是翰林院的阮郁大人,本朝状元,写得一手好文章呢——”屏风后看不真切,只听一道清冽男声响起:“娘娘谬赞了。鸾驾既是在此,容小臣告退。”范贵妃掩着袖子,笑眯眯的,“状元郎虽是我朝栋梁,阅历上还有不足。本宫是陛下亲封的贵妃,陛下不在,尊本宫如尊陛下。雨天路滑,你行色潦草,还不思拱卫本宫安康,是否太目中无人了?此乃殿前失仪。状元你熟读律法,当知本宫所言真假。这里有句话不得不交与你:平时少做亏心事,下雨天也好安心些。”老皇帝大办寿宴,座位从昭阳殿排到了外面。五品官只能在御花园里与同僚把酒,走个过场。名阮郁的这位官员应当是在外面参宴,下雨无处可去,来了这里。也不知他何处得罪了姨母,要被奚落到这般田地。萧岚音暗暗想。那青年没有愤怒,反而不卑不亢道:“聆娘娘教韬,小臣谨记。”范妃却不想放过他,闲闲道:“本宫一介妇道人家,不懂什么教韬诤言。大人避雨来此是天意,听闻大人的母亲是才女,当年一曲肝肠,连太后都赞赏不已。若非天意弄人,差点就进宫和本宫做姐妹了。可见天意,总有天的道理。”那阮郁仍是没什么起伏,“娘娘说的是。不过这些陈年旧事,小臣也是,难道就作不出好乐曲了么?看来是本宫年迈,说的话不能作数了。”贵妃娘娘来势汹汹,别人不清楚,阮郁自己明白。不弹,范氏就要为青词之事记恨他。弹,就不仅要弹,还要弹得好,让范氏心服口服。隔着纱糊的屏风,萧岚音看到青年落座,原本挺拔的身姿屈坐,似在抱着琵琶调弦。教坊司的两位掌教也到了,两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前。随着第一根弦被拨动,清脆的音阶和雨声融为一体。琵琶声声铮然,细听却暗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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