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过了正月十五,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崔妙颜和孟筠成了江宝嫦院子里的常客,兴致勃勃地看着仆妇们侍弄花畦、刨挖春笋、把轻薄透亮的蝉翼纱蒙到窗子上,闲时吟风弄月,烹露煮茶,说不尽的惬意快活。
江宝嫦与她们相处融洽,好得跟亲姐妹一样,又时常往何氏跟前请安,一坐就是半日。
她长着颗七窍玲珑心,出手又大方,没多久就把何氏、宋妈妈和几个一等丫鬟笼络得服服帖帖。
到了这时,整个后宅没有一人能说出江宝嫦半句不是。
尤为有趣的是,底下伺候的小丫鬟们为了讨她喜欢,还会经常传一些府里府外的消息过来。
白芷照着江宝嫦的意思,不论真假,一律有赏。
如此,一张稳固又可靠的消息网悄无声息地建立起来。
这天夜里,江宝嫦偶然惊醒,发觉睡在身旁的崔妙颜不见了踪影,枕头却还温着。
她披衣起身,外间值夜的云苓闻声掀开帘子进来,道:“小姐,崔小姐说她睡不着,要了一壶陈酿,在院子里独饮,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江宝嫦微微点头,道:“拿一件妙颜姐姐的披风给我。”
崔妙颜正对着天边的新月独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暖和的披风搭在肩头。
“姐姐,这几日乍暖还寒,还是仔细些,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妙了。”江宝嫦在她身边落座,提起酒壶晃了两下,发觉里面的酒水已经没了大半,脸上显出忧色,“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吧。”
崔妙颜抬手指向月亮,又指了指周围几颗黯淡的星子:“宝嫦,你说……天上既已有了这么美的月亮,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添这么多乏善可陈的星星?它们悬在高空的时候不被人在意,陨落时也悄无声息,来世上一遭,为的是什么呢?”
她说着说着,眼角坠下一滴清泪。
江宝嫦已从何氏口中听说,到了今年秋天,崔妙颜就要以秀女的身份入宫,因此立时明白过来,她是在以星星自比。
原来,骄纵傲慢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忧惧苦闷的心。
江宝嫦仰起白净的脸看向夜空,柔声道:“姐姐这话说得有些偏颇,这世上的人何止千千万万,有人喜欢月亮,也有人喜欢星星,原不能一概而论。”
她顿了顿,笑道:“就算真的像姐姐说的一样,有那么一颗星星,无声无息地来,无声无息地走……我觉得,只要它爱惜己身,无论落于何等境地,都不自暴自弃,这一遭就不算白活。”
崔妙颜怔怔地看着江宝嫦,假借酒醉靠在她肩上,喃喃道:“宝嫦,你觉得圣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比父亲还老,满脸皱纹,步履蹒跚?会不会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要杀人?”
江宝嫦没有一味地哄骗她,而是斟酌着措辞,含蓄地提醒道:“我听说圣上当年英明神武,还是太子的时候,曾与昌平侯并肩作战,带着五万精兵将金人杀得丢盔弃甲,想来应当身强体健,胜过舅舅许多。不过……姐姐,无论宫内还是宫外,最可怕的并不是明刀明枪,而是难以看透的人心。”
崔妙颜娇躯一震,听懂江宝嫦的言外之意,既惊惶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哽咽道:“宝嫦,我明白你的意思,宫里不比家里,须得谨言慎行,事事小心。”
她拿起帕子擦拭脸上的泪水,叹道:“一想到这样松快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我就恨你来得太晚。”
江宝嫦摸了摸崔妙颜如云的乌发,开解道:“左右还有半年,姐姐别想那么多,咱们只争旦夕吧。”
经此一事,崔妙颜和江宝嫦的感情越发亲厚。
过不几日,院中的梅花和佩兰精心侍弄的兰花相继开放,异香扑鼻,清雅奇绝,假山和池水也收拾停当。
江宝嫦借这个契机,跟何氏商量着请几位亲眷家的小姐过来赏花逛园子,也好给崔妙颜解解闷儿。
何氏待女儿如珠如宝,也舍不得她进宫,因此并不拘着她,满口答应下来,还在背地里感叹江宝嫦体贴周到。
江宝嫦放开手脚,连办两场赏春宴,每一场都新奇有趣,与众不同。
第一场宴请中,四五个沾亲带故的少女在崔妙颜的带领下走进院子,看到从门边到内室摆满名贵的兰花,极尽铺张,已然迷了眼睛,待到丫鬟们奉上极细腻极香甜的胭脂水粉,更是如获至宝。
最难得的是,江宝嫦毫无大小姐的架子,慷慨地把南边时兴的发髻和配饰分享给她们,又用毛笔饱蘸特制的颜料,在每个人的额头绘出精美的花钿。
少女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心满意足,见江宝嫦自己恪守礼仪,头上只簪了一朵白绒花,身上也穿得素素的,自然觉得她可亲可敬。
她们额间的花钿久不褪色,引人注目,又极力向亲友数说江宝嫦的诸多好处,没多久,她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于是,第二场宴请,加上前一回的宾客、崔乐山同僚家的女眷和几位不请自来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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