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疼痛只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到了将近生产的时候,我越来越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所在。这副躯壳,是太医手下任由摆弄的一块肉,是未出世的莲儿食养所系的土壤,也是关家列族列宗观望的财产,唯独不是我的身体。
「在莲儿出生之后更甚。我自幼身体不好,时常需要修养。从前独属于我的肉身,现在却要分给另一个人,甚至被当作另外一群人的东西……我仿佛寄生在这肉身中的游魂,时刻不能觉得真实。」
见关绮听得半懵半解,关纨略带无奈地笑了,点了点关绮的鼻尖,调笑道:「我都说了,你什么都不懂。」
「是啊,我确实不懂。」关绮瘪嘴,「怎么会不是呢?」
关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想了想,说到:「母亲生产前后,最憎恶的就是浮肿后穿不上定制的朝服。她忙着处理公务,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
「殿下和母亲又不一样。殿下本来就不打算做阿娘,不得不生了两个孩子,心里一次比一次怨。她并未明说,可我知道,她不理解我为何对莲儿如此珍惜爱怜。」
而关绮从这段话中得到的结论是,「做母亲也真是件复杂的事。」
「对呀。」关纨笑着赞成,「如果我只是因为容貌或身材感到自卑,殿下必然能想出一万个法子让我开心。然而这件事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不能以一只夺舍人的女鬼身份去见殿下。」
关绮不敢让自己的问题变得尖锐一些,直接地从姐姐那儿刺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她选择放手,让话头随着话题慢慢散开来去。她信任姐姐甚于世上任何人,在姐姐面前,关绮从来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孩子。
两人同在这间屋子里用了午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题又回到了柳到月身上。
关纨对柳到月本就欣赏,执徐君几次结社,惹人称赞的诗文几乎都是由他代笔。关绮本身自傲,对这个说法却没有挖苦讽刺,说明对他也算认可。
既然关绮对雪君的事情如此抗议,退一步,把柳到月带走也是合适的。
/
关纨来的那天,殿下喊了管家,要请她们进内院一起用晚饭。但是关纨借口要回家照顾婴儿,在晚膳之前离开了公主府。殿下请的是关纨,那个妹妹只是顺便,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在公主府住下的这十多天,关绮一次也没和殿下打过照面。只有最后一日,公主良御亲自来到日新楼查验时,关绮才有机会见到执徐君一面。
殿下虽然年轻,但身体似乎不算太好,问起话来明显有些气虚,摇摇欲坠的样子。
能够选为君侍陪伴公主身边的男子都有张标志的脸蛋,然而执徐君似乎早早放弃了经营自己的美貌,在这样的年纪便已开始蓄须,衣着打扮的风格花样,也和身边年轻俏丽的雪君差别极大。
莫名其妙地,倒是和裴霁有几分相似。
执徐君对关绮的作品没什么挑拣,似乎他本来也不太在乎关绮到底能弄出个什么玩意儿来。随便问了几句话,一半是对先师的疑问,另一半则有关「家里那个新出生的女儿」,也没有一句落在了眼前这张仿画上的。
「我知道了。」执徐君把画卷递给身边的侍儿,起身离开房内,又在临走时停下脚步,「你姐姐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等回家后,该好好照顾她。」
关绮自是恭敬地谢了恩。
她怕碰见雪君,于是故意等了一会儿才出门,没想到后者似乎预判了她的回避,也故意在门口堵了一会儿,刚好碰上照面。
「魁姐姐托我的那件事情,现在已经办好了。前几日是我唐突,算是给魁姐姐赔礼了。」
雪君说话,眼神却没看着她。
他这样的态度让关绮松了口气,宽慰之余,心里又止不住在考虑,自己之前拜托过他什么事?
关绮短暂的疑惑被雪君敏锐地捕捉,似乎是看出了关绮的一头雾水,他皱着眉头补充道:「您提到过一位太和宫的道长,姓纪。云真天君说他古板无趣,本来不想留他,如今安排了一个职位,不至于继续托足无门。」
哦——
「小可代纪道长谢过罗公子了。」关绮笑着向他作揖,「这些日子多亏殿下关照,罗公子也请代小可谢过殿下。」
雪君点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临走时,又回头望了一眼关绮,「魁姐姐,后会有期了。」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