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片刻,天就已经黑了。
关绮吃饱喝足,换了身衣服,却不急着到母亲书房里去。
她让使女取了一碗冰,在手里捂了一会儿。手心麻木没有知觉了,关绮便把碎冰放进棉套子,在外衣藏好后,才往母亲住的地方去。
关以桑守时自律,书房里摆一口御赐的西洋钟,总是按照那些圈圈画安排作息。关绮故意等到母亲快上床时再去敲门,不仅听到的责备会少,说不定还能免去一顿打。
主院的卧房锁了许久,书房里隔出的一间卧榻,才是关以桑平日歇息的地方。
不比关绮屋子的杂乱,母亲的书房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信笺纸张垒就算到了天高,也全部迭得整整齐齐。
母亲已经换了睡衣,发髻也卸下了,穿着一件外套翻看政务的记录。身后为她梳理长发的侧室没有着外衫,看到关绮进来,因为羞愧顿时有些局促。他不敢看关绮,便低头在关以桑耳边说悄悄话。
「也是,」关以桑点头,「那你先去偏院吧。」
男人起身,半遮面容,躬身告退。关绮也向他行礼,「请伯叔好好休息。」
「这时候倒是懂得礼数了,逍遥快活的时候怎么不嫌丢人呢?」关以桑摇头,「你堂姐托族里关系才能在国子监做事,平日里什么都依着你,但也绝对不会瞒着我。」
这说的是考试前,她们去庙里烧香到底那一次。关绮让堂姐额外做了一些安排,把一车不安分的贵女送到了假道士的温柔乡。
关绮脸上讨好的假笑慢慢凝固,「托您的福,堂姐顺利极了。」
她看着母亲的眼睛,余光紧紧留意着桌底。关以桑顺着女儿的目光,从桌下抬出一条手臂长的戒尺,意味深长地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
这顿打,每次回家都逃不掉。关绮早习惯了,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掌心轻轻往母亲伸出,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冰块冻出的红色却已经不见了。
「啪!」
一声惊响,果然不觉得痛。
关绮惊叹冰块竟如此有效,忍不住睁眼偷看,却发现母亲的戒尺并没有落在她的手掌。
「看今天回家的样子就知道,你早不是个小孩子了。」关以桑收起戒尺,「和男人鬼混也罢,结交狐朋狗友也好,这都无关紧要。眼下皇帝凤体愈发……即使是我这个位置的朝臣,也到下赌注的时候了。」
关绮低头沉思,模糊地应了一句。
「罢了,你有分寸就好。」关以桑叹气,「照例滚去你祖母牌位前,磕过头再跪一晚上,不到鸡叫前不许起。」
「是。」关绮回到。
她抬头看着母亲,稍微带着点期望,姿态放低,似乎是还有什么请求一般。
这模样可怜,关以桑一下子就软下心来,放下笔问她:「怎么啦?」
「青锋他——」
「——这个月都不能进内宅的门!」关以桑没料到关绮要说的是这个,忽然就起了一股无名火,「给我跪到明天中午,不准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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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跋涉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母亲吓了一顿,马上又饥肠辘辘地跪了一晚上。
等多蹑传话带她回院子是,关绮早就已经浑身酸痛,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精疲力尽。随便吃了点午饭,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的上午。
简单吃了点东西,关绮便打算去姐姐院子里走一走。算时间,后天就是小侄女的满月了。
关府是大名鼎鼎和安居士所建,虽说地处繁华,周围都是富丽堂皇的气派官邸,它反而自有独一份的洒脱雅致。
关纨与关绮的住处不过几步路,却隔了两隔屏风与一座垂着紫藤萝的池边长廊。青竹半掩着寒绿轩的拱门,沙沙风声带着竹影,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来。
最近忙着布置婴儿满月,院内肯定成天都是鸡飞狗跳。墙外这一方青寒轩竹,却依然是一副孤傲冷清的模样。
「魁娘?」
关绮仔细一看,竹影之后,正是寒绿轩的姑爷。
姐姐的夫郎是温陵裴家的嫡子,十七岁过门,至今也有四五年了。官宦人家的小姐,娶正夫都愿意小个五六岁。裴公子虽然被关绮叫一声姐夫,但是两位的年纪并没有差距多少。
裴霁身姿挺拔,穿一件淡绿色的道袍,站在绿竹旁边,就是一道浑然天成的风景。
虽然年纪相仿,他却比关绮稳重不少,待人处事皆是大家公子做派。寒绿轩是关纨的处所,院子内外处处栽种的清雅绿竹,也与这位温文尔雅的姑爷十分相称。
「见晴哥哥真是享福之人,」关绮往院内使了个眼色,「里头忙成一锅粥,您到外边偷闲来了。」
长孙的满月宴,向来由祖父操持,本来就不会是裴霁分内之事。这句玩笑理应无伤大雅,却好像戳中了他的伤心处。有些落寞的青年避开她的目光,极轻极轻地重重叹了口气。
关绮见他这样,赶紧道了抱歉。裴霁缓过神来,露出一抹微笑,似乎也觉得刚才有些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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