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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2 / 3)

下粉墙碧瓦的院落便是惠和堂。

惠和堂乃五开大间,进深极长,左右各有三间抱厦将其拱卫正中,沈瑶印象里幼时长姐与弟弟均住在父母身旁的抱厦,独独她被扔去了偏院,那时的她性子烈,脾气也急,非要爬墙钻洞,偷偷奔来这明庭广厦间,脆生生唤一声“娘”,以求得到那妇人只言片语的怜惜,可惜无一例外惹了她生气,被当做狗皮膏药似的给撵开。

沈瑶明明已多年不再回忆那些旧事,此刻来到这惠和堂的后廊,心里莫名充滞着诸多情绪,仿佛试图在这些零散的记忆里,寻到一丝来求他们做主的底气。

上了抄手游廊,四处廊红庑绿,藻井繁复精致,此处与那碎玉轩可谓天差地别,将将绕进了抱厦内廊便觉暖气扑面而来,可见这一处烧了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

来往的仆人瞧见她纷纷侧目,亦有人当她快要攀上太子露出讨好的笑,沈瑶熟视无睹,越过抱厦来到正堂前面的廊庑,也不知为何,平日此处候着成群的仆妇等着禀事,今日外头却空无一人,沈瑶心中疑惑,吩咐碧云守在廊角,独自一人越过转角往门口迈去。

方才走到西次间的窗牖外,里面传来一道突兀的哭声,沈瑶脚步一凝。

她母亲段氏捂着胸口气急败坏道,

“说得好听是良娣,不过就是个妾,堂堂三品侍郎府的嫡女去给人做妾?你让我今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沈瑶闻言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夫人并不糊涂。只是听这意思,太子是当真看上了她,连名分都定了,沈瑶心头打鼓。

沈大老爷亦是头疼犯难,站起来面朝段氏摊摊手,“你以为我不懂这个道理?我女儿虽多,却也不能被人蹉跎做妾。”

这话倒稀罕,

“有个做妾的女儿,我这面子往哪儿搁?”

沈瑶方才升起那点点感恩烟消云散,终归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段氏吸着气,“咱们家的女儿都足够给太子当正妃,侧妃还勉勉强强听得过去,但良娣万万不成,且不说咱俩,就连柳儿,柠儿和杉儿也跟着没脸,她们一个个不是世子夫人,便是侯府诰命,若嫡亲的妹妹给人做妾,她们何以在下人面前立威,何以在婆母面前挺直腰板?”

“你们男人整日在朝堂打打杀杀,哪知道后宅女人的苦?但凡将来有龃龉,此事必定被人拿出来当筏子。”段氏想到此处,悲愤不已。

沈大老爷连连苦笑,“谁说不是?可那是太子,从出生至而今已当了三十年的太子,除了首辅谢钦,朝中还有几人敢在东宫面前说不?你甚是聪慧,细想一想,若得罪太子,是什么后果?”

段氏心神一凛,连着泪痕也僵在了脸上,她凝滞片刻,悲从中来,往罗汉床上扑去,咬牙恨道,

“我就说她是个祸胎,这才回来几日便惹了天大的祸事,道士说她克我,果真不假,她一回来我就没消停过,这额角直直跳个不停。”

沈大老爷听得大夫人喋喋不休数落沈瑶,亦恹恹叹了几口气,重新跌坐在圈椅里,“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沈瑶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前方,苍白的脸上麻木到没有任何情绪。

过往斑驳不堪,很多事沈瑶不刻意去回想几乎已记不清,但这句话却如魔音一般萦绕在她脑海,令她刻骨铭心。每每半夜噩梦惊醒,她似乎听到大夫人从遥远的地缝里钻出来骂她是祸胎。

屋子里静了一瞬,渐渐又起了细碎的哭声。

段氏颓然坐在罗汉床上,一张秀脸隐在暗处,神情布满悔恨,

“当初若真将她送走,也不至于有今日的祸事。”

“我就不该听那恶妇的话将她接回来。”

沈大老爷闻言脸色一变,斥道,“你小声些,三弟妹哪里料到牵出这么多事来!”

段氏见他维护妯娌,气得从罗汉床上爬起来,蹙眉冷笑,“她是没料到这么多事,可她却没安好心。”

沈大老爷晓得妻子一埋怨起婆婆妯娌便没完,连忙改口道,“说来说去,都怪那丫头生得太好,惹得太子垂涎,咱们现在别计较旁的,先躲过这桩祸事要紧。”

段氏犹不解气,啐口恨道,“行,那你赶紧想个法子推了去!”

沈大老爷沉默了,坐了片刻,原先那点苗头渐渐变得清晰,他慵懒地抖了抖蔽膝,换个更舒服的坐姿。

段氏瞧出他神情不对,嗓音变了个调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瑶意识到不妙,心猛地揪起,连着绣帕也拽到了胸口,全神贯注倾听里边的动静,甚至连呼吸也不敢放过。

云团聚起,将那一抹稀薄的日光给遮住,天阴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雪。

半晌,沈大老爷捋了捋胡须,嗓音慢悠悠响起,“推拒是万万不成的。”

沈瑶脑海里绷着那根弦无声而断,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真正听到耳郭里,犹如寒针刺骨,全身的热浪皆在往眼眶处涌,却被沈瑶硬生生给逼退回去。

里间段氏沉默地抑着怒火,等着沈大老爷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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