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行自这一句里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从容道:
“不敢欺瞒陛下。君以国士遇我,我必国士报之?。如此而已。”
雨后天初霁,大片的阳光似云中燕俯落而下,毫不保留地铺撒殿间,落了裴时行满身。
青天漫远,一身绯服的御史皎然若玉树。
年轻的君臣对视,眸中俱是毫无保留的慷慨笑意。
他们都?读懂了彼此的信任。
人之?处世?,知遇明主,今将献知己,相感勿吾欺。
乃是幸事?。
今日君臣对谈过后,好似并未有何改变,裴时行一如前几日住在?衙署。
长公主却收到宫中传信。
禁中信使?道是皇兄有请。
她唇上伤口未好,却也只?能?依时入觐。
可长公主依诏入觐而来,却并不是为了如眼下一般。
元承晚坐在?圈椅中,忍受着皇兄自对面不怀好意的百般打量。
这殿中的沉默气氛令她感到一瞬强过一瞬的窒息。
长公主终于生怒,含嗔带愤地瞪视正望着她憋笑的元承绎:
“陛下在?看什么,臣脸上又未曾生花。”
她尚且气闷不已,并未修得如裴时行一般的厚面皮。
裴时行——
长公主再次在?心底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人剐上千百遍,生啖入腹。
“哦,无事?,朕只?是觉得狸狸这伤颇为眼熟。”元承绎蹙眉作?深思状,“好似在?旁人身上也看到过。”
他抵颌推敲半晌,忽现了灵光:
“是裴时行吧。是了——他唇上也有一处同你一样的伤痕。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家驸马罢?”
皇帝语气感叹:“啧,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真是巧极了呢。”
元承晚深吸一气,不愿理?会状若发癫的皇兄。
她记得少时的皇兄沉稳持重,在?外素来不苟言笑。如今约莫是近墨者?黑,竟也学了如此涎皮赖脸的做派。
长公主复将邪辟蛊惑君王的罪名安在?裴时行头上。
元承绎赶在?妹妹当真动怒前收了势。
他目中笑意未灭,却隐隐开始郑重起来。
母后离去时,妹妹还是个只?及他腰间的小粉团子。
可岁月不居,如今他家的小女郎出落得楚楚动人,竟也要为人母了。
“狸狸可还记得幼时,皇兄曾在?众人面前推了你。”
元承晚霎时怔住。
怎么能?不记得呢?
彼时母后薨逝的不明不白,太医署只?道是风邪致病,邪风入体而亡。帝后二人感情日渐淡薄,父皇竟也浑不在?意便信了这个说辞。
连宫外的外祖也殊无动静。
他二人一时在?这危机四伏的宫禁内孤立无援。
她彼时三岁,仍与母后同居于凤仪殿,身旁亦有傅姆。
皇兄却坚持来亲自照料,与她同起居饮食,日慎一日。
可还是有一日,他们的飧食中被?试出了毒。
“皇兄彼时尚且无能?,担心自己护不住你,所以那?日当着众人的面推摔你,心里想?着,或许自此一事?后,这个妹妹便要与我生分了。”
元承绎知晓,便是将下毒一事?就?此揭发到父皇面前,最终也只?会是无关紧要的宫人出来认罪伏诛。
所以值仲秋盛宴,帝銮驾诣上清宫,他决定当着众人做一场戏。
仲秋之?夜,城门?大道,山楼影灯,歌舞百戏列于楼下。
在?父皇和杨氏携众臣命妇登东华门?赏月时,他将三岁的妹妹推倒在?地,口中咒骂:
“都?怪你!母后就?是因为生你才会败了身子,都?怪你这个祸种。”
妹妹毫无防备扑摔在?地,柔软掌心擦破血痕,当场便凄厉地哭出了声。
众人一时惊乱,亲见了这场宫闱阴私,面上俱是错愕。
彼时杨氏位尊皇贵妃,暂理?后宫,此刻亦是遍身珠翠绮罗,志得意满,在?团月清辉下仿若神妃仙子。
她在?原地观望两息,随即面容慈和地上前抱起元承晚,拍哄吹手,软言逗玩。
至到宴散之?时,小公主乖巧窝在?端皇贵妃怀里,竟是不愿离去。
先帝望着元承晚粉脸上的斑驳泪痕,被?沾脏的襟袖亦短了一截,并不合体。
薄情的君王终于在?一片歌舞升平乐声中对这年幼失恃的小女儿起了怜意。
当即便下旨,将元承晚养到杨氏膝下,由端皇贵妃代为照料。
元承绎彼时正因恶待手足被?罚跪于方才的城楼之?上。
此刻听着内殿传来的一片赞贺,间或有“小公主倒是与娘娘投缘,亲母女也似”的奉承。
终于放下心来。
杨氏觊觎后位多年,元承绎深知母后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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