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不讨论这个可能,因为彼此都知道答案。
高山遥不怕杀人,因为他是富豪的儿子。
他们怕。
因为他们是农民的孩子。
哪怕刀子就在他们手里,他们也捅不出最后的那一下。
因为他们承载的,是整个家庭的希望。
是父母一年又一年省吃俭用,生病了也不舍得去卫生所看病,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攒下的血汗钱,供养的一个小小的梦想。
走出山村,出人头地。
高山遥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们,但他们若是伤害高山遥,就是在伤害自己,设想杀死高山遥,更是在设想杀死自己的未来。
她总是安慰自己,等高考结束就好了。
等高考完,他们永远离开这个蔽塞的小山村,一切就都会好了。
他们会上同一个大学,在同一个城市生活,看同一场电影,吃同一个餐厅,他们会在某个周日,坐上摇晃的大巴,在温热的阳光中,眺望波荡的大海。
她会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听他用沉稳坚定的声线,向她讲述那些书本上得知的最新知识。
她所希冀的,仅仅如此。
他们一路沉默地步行回家。从县城的小路,到崎岖的山路。他们一路跋涉向上,用磨出茧的双脚奋力地向前行进。
那天晚上,家里的狗忽然叫了起来。父亲开门查看的时候,发现是解父带着解扬,局促地站在门外。
唐父用脚撵开院子里乱走乱窜的鸡鸭,热心肠地向解父打招呼。
解父鼓起勇气,小心询问能不能让村里有巧手之称的唐母,帮忙缝补解扬破损的衣物。
唐父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小子,知道的说他备战体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战场打仗了咧!他一个男娃娃都这样,小柏若还吃得消吗?”
“是吗?柏若倒还好。”唐母面露疑惑地回应着解父的聊天。
三个大人在屋中寒暄的时候,唐柏若走到解扬面前。
他没有说话,他也不必说话。他只用轻轻抬起眼,沉静的眼眸就能传递他的心意。
唐柏若用身体遮挡,背对着屋中的大人,悄悄牵住他的手。
“会好的。”
“等考上大学,一切都会好的。”
解扬看着她,忽然攥紧了她的手。
他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笑了。
高山遥来之后,唐柏若很少再看到解扬的笑容。
此时此刻他的微笑,比容纳天地万物的天空还要温柔。
“我没事。”他轻声说。
她和解扬的那片海,依然沉静地悬挂在她们头顶。
璀璨的星光,从万丈高空坠落,刺透他们的人生,留下千疮百孔的残骸。
那晚在干草堆上看见的海,她自此再没有见过。
只剩下海的幻影,支撑着她走过之后更深的绝望。
◎“我会保护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母亲期盼着受到惩罚。
明白这一点的解忆, 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越来越多的细节从回忆中浮现,她以前不明白的问题,现在逐渐有了答案:为什么母亲从不庆祝生日, 为什么母亲总是郁郁寡欢, 为什么母亲始终孑然一身,为什么母亲与她之间总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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