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净的膝盖开始哆嗦,差点扑通跪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开琴的权力给夺走了。嘴唇嗫动半天,只吐出断断续续的两个字:“抱,抱歉”
龚可心打了个呵欠:“弹都弹了,道什么歉啊。”
见裴净仍在原地慌乱无措地飘摇,龚可心不无嫌弃地撇了撇嘴。那双墨绿色的乐福鞋踱到他面前,示意他让道——她穿平底鞋的身高与他差不多,气场更是压了他一头,迫使他自觉站起来让了位。
她在琴凳上坐下,慢条斯理地调整姿势,指尖轻轻合十,随后抚过琴面。
她的手指在琴键上游走像是呼吸,制造出的旋律像是身前的最后一声长叹。裴净拎着一口气,却无路可逃地被带进了这个异常的世界,他变成血色残阳下苟延残喘的将亡未亡者,像是那个悬在绞刑架上即将被处以死刑的人,像是欲倾坍的大楼内陈旧的钟摆,像是火山灰下枝头哀鸣的乌鸦……
一曲毕,裴净都没有意识到结束了,眼睛却湿了一片——这是拉威尔《夜之幽灵》的绞刑架,他此前从未觉得这一段旋律如此漫长,犹如生活一般,每次振动都敲击着他的脑颅……
“勉勉强强吧这琴,”龚可心呼出一口气,把手肘搁在琴上,支着脑袋打量他,“你在哭吗?”
裴净慌乱抹起眼睛:“抱歉,因为实在弹得太好了,所以就没有控制住……”
女人的表情像是在憋笑:“你在哭什么?听个琴就哭成这样,小时候应该害怕打雷吧。”
面对没什么根据的问题,裴净却抿了抿嘴稍加思索,认真作答:“小时候有一点怕,现在还好。”
女人不屑地嗤笑出声,重重合上琴,站起身:“就是你们这些傻瓜把钢琴捧上了神坛,几个共振的音节而已,听起来和打雷声什么的也没差。”
她手凑到裴净眼前打了个响指:“看见了吗,没什么区别。”
龚可心胸前的项链在阳光下亮闪闪得很漂亮,虽然小巧不算显眼,但裴净还是注意到了。
他看的不算太清楚,但是大概能辨认出是一只小猫。她捋了捋落在肩头的长发,她的发丝柔顺但坚韧,像是上了黑漆的细绳。她的皮肤在光线下几乎透明,苍白缺乏血色,神情却十分坚定。
看着裴净本能后退一步的样子,龚可心轻扬下巴:“钢琴是天才之间的游戏,不是大街上随便什么人都能学的。”
裴净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反驳:“天赋确实很重要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从小开始练习,靠着勤奋来弥补的话”
“只要不觉得自己可怜的话当然没问题啊。”龚可心根本没耐心听完,打断他,自顾自掏出一包蓝绿相间的烟,衔住一根,问裴净:“有火吗?”
裴净傻眼了,他来不及仔细分析刚才的一系列言论,摸遍了全身的口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室内抽烟好像不太好吧?”
他面色为难地看向水晶钢琴:“而且烟灰万一碰到钢琴,事情会比较难办。”
龚可心漂亮的脸皱起来,她毫不掩饰地大叹一口气,开始翻随身的手包,口红、气垫、护手霜、眉笔,一件一件往外掏。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一个老式银色打火机,她无视一旁满头大汗犹豫着不敢上前阻拦的裴净,点燃嘴边的烟,深深吐出一口气。
“说起来你是谢筱竹的部下吧,来财务多久了?”
裴净老老实实答:“一年半。”
“工作有趣吗?”
“咦?”裴净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怎样的回答才算得体,只能支吾着搪塞道:“要,要说工作的话,不能说有趣,也不能说完全没趣”
“现在的年轻人,难道不会想着去做一些有创造性的工作吗?”龚可心耸耸肩,“整天对报表,报销,被使唤,不觉得无聊吗?”
裴净汗流浃背。工作难道是为了有趣才做吗,他难道是因为不想做更有趣的工作才来干财务的吗?这种问题真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也不能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此刻面对着龚可心,就像面对高中班主任却回答不上问题一样紧张——反倒完全忘记了对方还是个明星艺术家这个事实。
龚可心瞅了裴净一眼,手腕搁在琴台上敲了敲烟灰。裴净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截烟灰就这样碎成齑粉,漫散在冰清玉洁的琴身上。
“这样不太好吧”之类劝阻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龚可心就夹着烟不以为然地抛出下一个问题:“谢部长他人怎么样?在他手下工作还算愉快吗?”
就像被一盆滚水泼到身上,裴净紧盯着透明钢琴上的烟灰,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啊,谢部长吗,他人很好啊,大家都很喜欢他。”
龚可心口中缓缓浮出一片烟雾,眼神转向窗外:“是吗。”
龚可心离开718,在琴上留下半支未灭完的烟。
必须把烟收拾掉才行啊。裴净这样想着,上前拿起烟,却忍不住学着她的样子,颤抖着夹住烟蒂,深深吸进一口。
烟是薄荷味的。清凉,但厚重。他想起自己刚才生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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