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个丫头端着饭盒进来,林辉忙收拢心神,轻轻拭去眼泪,喃喃道:“我今将嫁与他人,不知何时能与父母再见。”丫头们听了,忙上前劝慰,又服侍了小姐用膳。几人在林辉所住“月辉园”庭院中散心,后林辉想要午睡,丫头们伺候完便退去了。
林潜自从从皇城中被放了回来,后又找了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做女婿,自然破了从前谋反的谣言。邻里常有拜访试探之意,林潜也都一一回话,不敢讲皇家秘辛,只挑了些陆府的传闻出来,后又说两人生辰八字如何般配云云。
林辉小憩了半个时辰便再睡不着,脑中不断回想着仙法妖术、水鬼女巫之事,想到婚事临近,想到月神与母亲,想到自己跑出去买婚服被那许多人看见要如何解释……林辉再坐不住,更觉浑身发热,手脚抽搐,竟不自觉又滚下泪来。
不提林辉如何煎熬,且说那日的水鬼的由来。
江重山曾是北地人士,善弓箭,好行侠仗义,曾单枪匹马于山贼窝里救了数十人性命,被当地推举为官。然江某颇不守规矩,时常顶撞上级、任性从事,做了不到两月便被排挤、当众出丑。时值铅山府尹过寿,邀请众官吏赴宴,唯独少了江重山。江重山知道自己受人排斥也想挽回,便备了份礼物去府尹府上请罪,言自己不识好歹、辜负大人厚爱。府尹本也只为敲打新人,见他还知些好歹,也不赶他走,不过在微末位置安排了张椅子请他入座。
正值黄昏,府尹家宅中热闹不凡,此时正值北国击溃敌军,夺得大片领土与赔偿之时。北国皇帝下令免税三年,解除宵禁,国民皆喜,时常宴饮、称颂陛下美德。江重山本家贫,衣食尚无所维持,若要他念出什么好话,只是乡野村言。江重山本有意讨好,只是开口便落人笑柄,只得于暗处一人饮酒。
“你们可知,皇帝陛下最近新得了一只蟾蜍托月玉杯,是那战败的子商国进贡来的,”众人感念陛下圣恩,也不免说些胡话,“那癞蛤蟆杯子竟能抵一年的赔款,不知是什么玩意。”
“陛下是有福的,收了许多宫婢、舞姬……听说还俘虏了他们的公主……”
“有的有的,听说齐将军打到他们皇帝小儿的祖坟去了……要什么有什么……”
月色渐深,舞台上戏子仍在咿呀唱戏,各个参加宴会的宾客小声呢喃,春风中仍参杂着清冷的寒气,江重山有些恍惚。
“我本出身贫寒,只做的微末行当,做个野人。如今身着官服,倒不如从前体面了。以前倒有那么几人,是真心欢喜我的,如今还成了人厌狗嫌的窝囊废了……什么金的银的,玉石玛瑙,掉在屎上和装盒里不都一个样。”江重山也有些醉了,他想念起村里草台班子的表演,想起父母憔悴的面容,想起清晨值班的困倦,不自觉睡熟过去。
醒来已是深夜,江重山发现自己竟身陷牢狱之中,大声喊叫才有狱卒回话。那小人唤作钱十,形容猥琐,是个常坑蒙拐骗的,因沾上亲戚才混了个小吏做。
“大人,不好意思了,昨日你喝多了说胡话,府尹大人生了好大的气呢。念在你做事还算妥帖,只罚你打二十棍。受完罚,您老人家哪来的回哪去吧!”
“胡说什么,我何曾说过什么!”江重山顿觉腰胯生疼,更是耻恨难消。
“你还不认了吗,昨日你大放厥词,要顶了皇帝陛下的班,去穿龙袍、睡龙床。你别急,这事传出去不好,府尹大人已经给你瞒住了,你就谢天谢地吧。”钱十轻蔑地说道。
江重山深感耻辱,先是隔着牢房拽住牢吏胸口的衣领,逼迫他拿来钥匙,众牢吏见他面目十分狰狞,想他平时作风,不敢十分阻拦,竟由着他一路赶到公堂上。
江重山素是个暴脾气的,昨夜已是忍耐许久,自认仁至义尽,不想遭此羞辱,便认定是那些个与他不对付的小人陷害与他,随手抓住一人便要其解释昨日发生何事,稍加支吾便要一拳打下来。
“与我们都无关,是吴楚与你斗嘴,你说不过便开始骂人,我们都有劝你的。”来的是今日当差的秦流齐,平时便看不惯江重山,觉得此人是走后门来的,说话时便带着些鄙夷的神气“你见不着他,他一早就去府衙报到了。”
江重山撇下此人,心中反倒畅快了,他渐渐想起昨日之事。因着无人共饮,江重山便说了些心中的怨恨,吴楚不过从旁经过,两人便发生了口角。这许多人本没想到他能赴宴,以为他又依仗什么滔天的本事入了府尹大人的眼,又多少加了些不堪的话。江重山忍无可忍,与临近的几人扭打起来。余下的事,江重山也就没有印象了。
“好个官府,好些个官吏!那便如此吧,我自有我的去处!”随后,江重山便回家收拾行李,带上府尹赏赐的弓箭离开了。
离开官府后,江重山倒觉得轻松起来。他心想:“我本也无所谓功名利禄,当初不过是听了那老人家百般苛求,去做个守卫治安的小官,如今既不能相处,没了也就没了。只是这口恶气如何能消得了!必要闹个天翻地覆不可!啊!”说话间,便用拳头朝一块大石砸去,直打得满手血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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