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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谢家务必……必有重谢。”
谢寻珏神色淡然,气势颇有些不怒自威,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地叩着雕花木椅的扶手,不知道他是否将对面人的恳求听进心里。
距离言清霄的精神好转已经过了小半月,谢寻珏公事繁忙,只待他入睡才会偶尔地看一看他,若是严谨点来说,两人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分明在同一屋檐下。
“好。只是我兄长上个月过世,按期需守孝三月,不接外务。”谢寻珏收回落在门外的目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青梧城可还等得起两个月么?”
对面的人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似是十分不愿意,又不敢触怒这位年轻的新家主。他咬牙觑着谢寻珏的神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拼死挣扎似的起身作揖,口中道:
“兹事体大,小人万万不敢背着林大人私自决定。”林贵生不敢抬头,冷汗顺着额角哗哗地流,泅湿了软锦长褂的后背,“谢家主可愿等些时候,叫我差人回去问问我家老爷再来拿主意?”
谢寻珏看他一眼,笑着道:
“林管事实在不必如此,寻珏作为小辈,自然要垂听长辈的决定。”他放下茶盏,杯底与骨瓷托盘磕出清脆的一声,“来人,为林管事安排客房。天色已晚,林管事和大伙儿都该舟车劳顿了,不如休息一晚,明早再叫人启程回去,问林老爷子的意思?”
林贵生被带去休息了,谢寻珏站起身来,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青梧城的林家十万火急地赶过来,道阴雨连日,河水急涨,唯恐冲垮祖坟,因此希望谢家能够出面帮忙主持迁坟的仪式。谢寻安猝然离世,大大小小的烂摊子都落到谢寻珏的肩上,他虽不欲答应林家的请求,可青梧城横亘在谢家出入的关口,他作为谢家家主,不得不与青梧林家打好关系。
“谢……谢家主。”
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个瘦小的影子,局促地低着头,手指绞着衣摆。谢寻珏闻声回头,见来人是言清霄院子里前些日子买进的婢女,年纪很小,可能才刚满十四岁,个子堪堪到谢寻珏的胸前。他转过身,想起这个女孩儿的名字叫朱倚,于是尽量放柔声音,问:
“你是言夫人院子里的婢女?可是嫂嫂出了什么事?”
少女战战兢兢的声音响起:
“夫人……身体不舒服。”
“自、自从上次夫人发过热后,胃口就不好。近两天尤其反胃得厉害,今天整整一天,只在下午吃了两匙甜酒……”
朱倚的声音渐渐放轻,似乎怕触怒谢寻珏似的:
“夫人吐得很厉害……可夫人不许院子里的人说出去,也不让人请大夫。所以我、我只好来问您……”
谢寻珏的表情变了。
……
“夫人!还是去请家主……”
言清霄咳嗽着摆手,屏退了伺候在屋子里的下人,婢女们满面不安地退到房外,独留言清霄一个人留在房间。
食道犹如火烧,言清霄艰难地抓起茶壶,勉强咽下一口冷透的茶水。茶水勉强冲去些许食道里的烧灼,冰冷的温度却刺激着胃部,让内里刀绞一样痉挛起来。言清霄呜咽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胃部,浑身颤抖着蜷缩成一团,茶壶瞬间脱手而出,“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容器乍破,碎瓷片飞溅满地,茶叶和茶水全都泅进厚厚的氍毹。就连言清霄垂在身侧的衣摆也被茶水泼湿,一时间弄得房间里好不狼狈。
几乎是茶壶落地的瞬间,有人破门而入。言清霄在剧烈的疼痛里无力回头,下意识地以为是门外的婢女,声音疲惫而不稳地道:
“哈……出去。……这里不用你们收拾。”
来人动作迅速地穿过外间,双臂用力将言清霄抱了起来。谢寻珏将言清霄放回床上,在一片兵荒马乱里用袖口擦净言清霄满面的泪痕,缓声问:
“……嫂嫂?”
大夫此时才满头大汗地追上谢寻珏的脚步,一进门就见满室狼藉。茶壶砸在地上,满地都是瓷片和水痕,言夫人浑身颤抖着缩在架子床的床边,而谢家年轻的家主正在单膝跪在床下,神色关切地握住言夫人的手。
谢寻珏的嘴唇翕动着,仿佛在说些什么,可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那样的近,近到谢寻珏的呼吸微微吹起言夫人鬓边的发丝。床边光线暗淡,让大夫看不清那位言夫人的表情,可他却莫名觉得,那过于微妙的氛围,就仿佛情人间最隐秘而旖旎的耳语。
当务之急是缓解言夫人的症状,大夫强迫自己从二人身上撕下眼神,转身吩咐跟在自己身边的药童去小厨房帮忙煎药。谢家虽然隐居于城外,却幸好储备着常见的药材,药童飞快地跟着小厮跑去药房抓药,大夫刚想迈步进去为言清霄看诊,却听谢寻珏道:
“郑先生,能否请您先稍候片刻?夫人此时恐怕不太方便……”
大夫愣了一下,识趣地退出了内间,在前厅扶着药箱坐下。一时间屋内再无他人,谢寻珏叹了一口气,从床边站起身子,无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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