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可真脆弱啊。”
说这话时,谢予庭正一脸专注地望着大屏幕上播放的纪录片,大屏幕上,折断翅膀的蜻蜓从高空缓缓坠落。
坐在一旁的祝之青没说话,拿了根冰棍吃得正欢。
“啊,要死掉了!”谢予庭一脸慌张,跑到祝之青身边,掰正祝之青的脑袋,要他一起看。祝之青这才把注意力从手中冰棍拉回纪录片上。
屏幕里是蜻蜓挣扎着扇动翅膀的画面,祝之青被冰得通红的嘴巴动了动,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谢予庭的话:“死掉了……”
祝之青呆愣愣地看着在屏幕上的蜻蜓最终停止挣动,他垂下眼眸,让纤长的眼睫毛遮盖住眼里的失落。蓦地,下巴被捏住,谢予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张纸巾,认真地帮他擦掉不知何时沾上的水渍。
祝之青乖乖地仰头,在谢予庭轻柔的擦拭中,轻声提问:“死掉会怎么样呢?”
“死掉就是不存在了,消失了。”谢予庭擦完,在祝之青脸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很像敷衍地回答道。
祝之青听完低着头没有说话,谢予庭很快察觉出祝之青低落的情绪,他关掉了电视,拉着祝之青跑到外面,边跑边说:“我们去外面玩。”
袁姨在他们的身后呼唤:“予庭,不可以带青青走太远哦,太太知道会骂你。”
谢予庭胡乱地点头,拉着祝之青去别墅身后找溪流、湖泊,既然死掉的蜻蜓让祝之青难过,那他要带祝之青看真正的、活着的蜻蜓。
池塘野地,绿植茂密。谢予庭用捕网抓蜻蜓,在乡镇的夏天,特别是近黄昏时段,有很多蜻蜓。他们两个小孩捕捉不到,但光是捕捉的过程,就足以让他们欢欣不已。祝之青很快乐地跟着谢予庭的身后跑,谢予庭时不时会回头看他,两个人脸颊红扑扑,在奇奇怪怪的鸟叫声和哗啦啦的溪流声中与蜻蜓赛跑,直到袁姨闻声寻来,喊他们吃饭。
那是祝之青最快乐的时光,池塘和蛙叫,青苔和鸟鸣,绿色和谢予庭,是他童年的中心。
在未落的夕阳中,两个人牵着手回家。在奔跑中,祝之青停了。拉着他的谢予庭回头去看,看见了一只蜻蜓撞在祝之青的胸膛,安安静静的,趴着不动了。
一开始,两人都兴奋极了,谢予庭围着祝之青转来转去。
“这只蜻蜓也喜欢你!”谢予庭信誓旦旦地说。
祝之青很腼腆地笑,不自在地拨弄自己的上衣,好让褶皱下去,让蜻蜓趴得舒适一些。
可很快,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因为不管怎么动作,甚至上手去动蜻蜓,它都趴着不动。
“啊…”祝之青低落下来,“它是不是死掉了?”
谢予庭没法说出否认的话,于是选择沉默不语。
“好可惜。”祝之青小心翼翼地将蜻蜓扒拉下来,放在掌心,心想原来你并不是喜欢我才停在我身上,只是没办法再飞了,才不得已降落。
“快来,你们两个!”袁姨在前面催促。
鸟叫声越来越大,太阳已经落下,蝉鸣和蛙叫渐渐出现,谢予庭站在原地望着他。天暗了,祝之青看不清谢予庭的脸,不知道那张从小就好看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他只听见自己又喃喃地说了一句:“好可惜……”
“好可惜……”谢予庭站在被打碎的花瓶面前,不太赞同地看着祝之青,“别胡闹了,青青。”
“我没有!”祝之青擦了自己的眼泪,倔强地站在谢予庭的对立面。
卧室里,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孩,他无措地拿着谢予庭珍贵的飞机模型,看看谢予庭,又看看祝之青。
“你骗我,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祝之青哭得很慌乱,他鞋都没有穿,光着脚站在地面,挪动一会儿都让人心惊胆战。
“你是最好的朋友啊,别动!”谢予庭呵斥道,他想靠近祝之青,却反而逼退了祝之青。
“不是,”祝之青摇头,他说,“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我却只有你一个。
这是不一样的。
对峙中的两人的身影模糊起来,汹涌的河水溢出,在没有见到谢予庭之前,管珠带着祝之青站在溢出的河边,他的妈妈久久地凝望着广阔的河水。
也许,祝之青猜,也许妈妈想要跳下去。
他害怕地扯紧了那条浅绿色纱裙。
“妈妈,”祝之青小小声地喊,“妈妈,那边的花好漂亮,我摘一朵送给你好不好?”
管珠看祝之青的眼神很复杂,她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他点了点头,说:“去吧,摘两朵,你一朵,我一朵,好不好?
祝之青说好,他往庭院跑去,跑了一半,他停下来,回头去看妈妈,呈现在他眼前的,又是浓雾弥漫,管珠的身影早已不见。
小祝之青慢慢变成长大后的祝之青,他明白自己在做梦了,四周是让人窒息的浓雾,没有出路,没有尽头。
只有他自己在这里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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