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差役像捡起地上的猎物时将人送到他面前后,渐渐的好像又有些不对劲了。从来没见过当官的亲自抱起犯人回衙门的,那姑娘嚷嚷着要杀了他,却也只是哭得更大声。大抵是真的疼的厉害了,又委屈又生气,一直到回了衙门隔着马头墙依旧能够听见她的哭声。银铃其实是一个从来不掩饰情绪的人,许是幼时娇横贯了,饿了疼了,委屈了难过了只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甚至能够大声的嚎几声,叫“罪魁祸首”生出愧疚之感了。从前她是那样对哲秀秀的,以至于身为师父几乎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而现在呜呜咽咽的哭声绕得陆清河心都乱了,脑子里嗡嗡的只剩下回春堂老大夫的责怪。“她是个姑娘,身板那么小。弓弩的杀伤力那么大,连老虎都不在话下,你这后生存心要她的命是不是!”待到房门拉开,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的又数落一顿,才背着药箱离开。敞开的屋门一股浓烈的药气杂夹着血腥扑鼻而来。陆清河提心着冲进去,软枕劈头盖脸的砸来,里面的人哭着怒骂道:“你出去,滚!”“混蛋,我不想见到你!”显然小姑娘的身体素质异乎于常人,受了一箭瞧着柔柔弱弱的模样,骂人却是中气十足。看见陆清河恨不得抄起桌上的茶杯砸死他,把该死的人撅出去。可又刚好伤了右手,牵着伤口用得十分不利索的左手,软趴趴的枕头也只丢了半步远,落在陆清河的脚边。“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伤你的。别生气,下次不会了。”他捡起软枕放在床边,刚想要挨着床橼坐下,恼怒中的银铃抓起枕头一通乱打。“混蛋,你还想着有下次!”“陆清河,我恨你!”陆清河只得抢过她的枕头丢到床尾,倾身子上前拉着小姑娘的手带进怀中,轻柔的箍着她的肩膀。“好了,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根本舍不得伤害你一根毫毛的。我只是想要你留下来,你为什么总是要跑?”看着怀里噙着泪的双眼,他的心没油的就软得不像样。心疼得拭去晶莹的泪珠,闻声诱哄道:“为什么要跑,明明是你自己愿意跟我下山来的?”他也有些委屈,如果没看见信,会当真以为她是自己抢下山来的新娘。可不是的,这姑娘心下若没有别的打算,怎么会连后路都安排好了。她那从来不离身的药包,早些时候送她的箭头她总该不是想要带着这些东西嫁给自己的东西吧。而他陆清河钻进她的套子里,提心吊胆了好几天被蒙在鼓中。还当真以为自己闯下大祸,被人揪住辫子大做文章,而牵连陆家。如今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她走。哲秀秀和巴东若还不肯作罢,将来他要这个女人站出来亲口说:是她自己愿意跟他下山的。
可她一个新嫁娘跟着自己下山做什么?陆清河恍惚,有些后悔矮寨那夜对她说的话。在中原在京师,姑娘不顾父母师长反对跟着男子跑了,就是私定终生了。“傻子,你知不知道跟着我下山来意味什么?”他盯着那片润湿的唇,没由的喉间微微干涩,发生的声音有些发抖。银铃噎了噎嗓子,发过火后总算是冷静了几分,委屈道:“我只是想要去找我爹爹,我还念你中蛊身上有伤,特意配了药方给你。你你竟用弓弩射我!”只是她完全没跟上陆清河,傻乎乎的还在埋怨他。“好,都是我的错。再也不敢了,再气再恼,要兴师问罪也等伤好了再问我的罪好不好。”陆清河出奇的温柔,只是想要叫她不乱动,抱着人却恍若置身幻境一般虚无缥缈。“银铃”他忽然唤她的名字,像是何玉醉酒那夜,喉间反反复复濡噎的都是她的名字。却又只是名字,什么话都没有。“为什么想要走啊?”当真问出来的话又根本不是心中所念,他无奈的合上眸子像是在等那姑娘的回答。实则却是在屏息听自己心里的声音,他听见那个陆清河在问:银铃,告诉你师父是你自己愿意跟我下山来的好吗?那个人认真的回答他道:“因为我爹爹老了,一辈子都困在苗疆。我想带他去京城,我怕有一天他真的走动不了。”“这样啊。”陆清河睁开眼,蹙起眉头不自觉被抚慰。松开怀里的姑娘,捡过床尾的软枕垫在她身后。一把揉乱她额上的碎发,嗔笑道:“你知道京城离这里有多远吗?五千里,快马加鞭走官道,住驿站要四十多天才能到。且不说你只是一个寻常百姓,朝廷编户齐民,没有官府路引。官道上四处都是稽查关口,你怎么走出苗疆。”银铃没想过这个问题,弄张地图勘察了番路线后。打算带父亲去看过她母亲的坟墓后,从鸭嘴口乘船而上。到了中原腹地再换马车走,折腾个小半年当是能到京城的。但路引这个事现在才反应过来被难住了。要是以前那些肥头大耳的县官,使些银子就弄到了。可现在是陆清河主政“大人那个”她委屈巴巴的想要卖惨求个路引,陆清河却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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