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叹了一口气,算了,他跟她讲这些,她又怎么可能明白呢。张家寿宁侯和建昌侯二人,占据了全国百分之零点五的土地。别看这个比例好像很小,但是如今的明朝大约有七千多万人。
七千万人的百分之零点五是多少?
是三十五万人。
要是把张家所占的土地完全均分,应当能养活三十五万人,这种土地分配方式是完全不合理的。张家兄弟二人所占的土地太多,要不然皇帝也不会头一个对他们动手。
“……两位舅舅除了先帝赐予的那部分土地,更是大量占有其余百姓的土地。”萧靖盯着张太后的眼睛,“天时不好粮食减产,百姓交完高额田税之后,自己所剩无几。他们从世代耕种的土地上离开,只为活命。这份孽债,谁来背负,是两位舅舅能背,还是母后能背?”
“今年开春有七十万人吃不上饭,户部没钱,朕手里没钱。如果母后有办法能喂饱那么多张嘴,朕可以不追究两位舅舅的罪行。”
张太后哑口无言。
她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道已经艰难到如此的地步。
她虽然蠢,但没有完全坏。她不至于想着让大明倾覆,很生气地甩锅:“户部的大臣都是干什么去!”
“户部没有余钱,母后当了那么多年皇后,难道不知道吗?”萧靖露出就一脸“你竟然不知道”的诧异表情,“父皇在世的时候,往后那几年多次问户部要太仓银。在那个时候,户部尚书曾多次上书,言钱粮空虚。去年收的那点赋税,朕全部拿去给父皇修皇陵,连大婚的钱都凑不够。”
“所以朕才想着这几年都不要大婚。”
张太后见事态严重,儿子穷得连结婚的钱都没有了。她沉默了一瞬,竟然哭出声来:“……你父皇在世的时候,什么都好好的。他这一走,连老天爷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先帝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她哭得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表情也是很美的,眼眶微红,鼻涕没有落下来。太后丧夫不足周年,她不过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年轻妇人。
萧靖:“……”
太后名场面啊!要是孝宗在现场,见老婆哭了,是不是一定要“心肝肉”地哄过去?
一哭二闹,是张太后对付丈夫很管用的法子。
“母后莫哭。”萧靖赶紧去哄,“你把放心,朕一定保住两位舅舅的一条性命。还有几位表姐,回去兴济好生过日子。朕听闻崇真宫修建得富丽堂皇,表妹们住进去里头,也算有一个安身之所。”
“什么?你要把她们关进去崇真宫!”
张太后的哭声一停滞,彻底被儿子给说懵了。
崇真宫是孝宗皇帝为她修建的家庙,原为她回乡的省亲之所。崇真宫修了三四年,支配了数万京城官兵,占地二十四顷有奇,土木宏丽。听万岁的意思,是要把张家姑娘们关进去家庙?
这算什么安身之所!好人家的姑娘哪里有住家庙的!
“不成,绝对不成。”
“万岁就不能放过你的两个舅舅吗?他们已经知道错了。”
“他们以后再也不敢的,你罚他们读书也行,从前先帝时常教他们读书,让他们学好……”
张太后哭得梨花带雨,企图为娘家人求情。然而萧靖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张家有罪,他打算在查抄张家的田地和宅子之后,把姑娘们送过去崇真宫,已经是对母族最大的体面了。
君不见红楼里的大观园最后都被人充公了!
他好歹给表姐们留了一座更胜大观园的崇真宫,但凡他活着一日,皇帝身上留着张家的血,就没有人敢动张太后的家庙。按照执法规定来说,犯官的女眷应当充入教坊司才对。
“朕才疏学浅,如何能以文章教导两位舅舅。”萧靖把太后亲自扶起来,“数万人状告两位舅舅,这是朕登基以来的惊天大案。母后还是早作决断,到底是让两位舅舅到外面逍遥,还是把他们留在身边。”
张太后以为事情有回旋的余地,擦着眼泪说:“到外面如何?在身边又如何?”
萧靖说:“若是到外面,流放三千里,便是到达海南一带。母后你别嫌弃海南不好,当年苏东坡到了海南,可快活了,天天吃生蚝喝椰子水——”
张太后哪里舍得让两个弟弟背井离乡,她打断了皇帝的话:“我要他们留在身边。”
“若是留在京中,只有一种办法。”萧靖早料到太后不会同意流放张鹤龄和张延龄,“朕让两位舅舅发配充军,充作京军,朕让人在京营里多照顾一些。”
作者有话说:
张嫣唱的那几句词,“太子登基整十年,朝思暮想篡皇权。有朝一日天地变,吕后风流在朝班……想当年我身居朝阳宫院,挟太子令文武何等威严。实指望篡皇位朝政掌管,谁料想黄梁美梦化灰烟。满腔的仇和恨难忍难按,此江山不姓刘我心不甘……闻听圣旨传下,命包拯下陈州,把国舅捉拿。那黑贼无情又权柄甚大,怎忍看我皇亲丧命铜铡”引用自豫剧《狸猫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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