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电话,听到吴宜同样哽咽的嗓音,一下也红了眼眶。
裴决没有出事。他身边一位叫徐桉的同事意外受了伤。
两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信号意外中断。按照既定的安排,徐桉去客舱调用另外的信号接收器,但因为是新机,他操作起来还是花了点功夫,只是接收器还没连通,他一个手滑,直接开了一侧的襟翼。襟翼是辅助飞机在低速爬升阶段提高升力用的。而在三千多米的巡航高度上打开襟翼,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飞机很快产生剧烈颠簸。驾驶舱的裴决还没反应过来,吓呆的徐桉反手又给摁了回去。这下直接造成飞机失速下坠。徐桉整个人也被撞飞了出去,多根肋骨断裂。
之后整整三分多钟,卡秒接受到失速预警的自动驾驶才将飞机一点点拉回巡航高度。电光火石的一瞬,裴决忽然就想起那次在香港和段启淮他们的碰面,饭桌上还聊过同样的事故。那个时候,他的妹妹心惊胆战地望着他,真是吓坏了。
客舱通讯已经完全损毁,裴决算了下时间,这个时候他们的信号中断应该已经被察觉,肯定会有另外的巡航机出来找他们。只是徐桉状态太差,胸壁塌陷严重。飞机只能半途迫降,但由于地点实在偏僻,已经临界州际自然保护区,这也直接导致巡航搜救的飞机找了十多个小时都没找到人。
视频那头,闻琰傻了。
小姑娘见妈妈眼睛里冒出眼泪,顿时着急起来,“呜——妈妈——”闻琰拿起手机,凑到屏幕上,小脸伤心地垮下来,眼看也要掉眼泪。
陈知让赶紧伸出两手抱住她,嘴上“嘘嘘”地轻声安慰,小声又秘密地说:“我一会告诉你。闻琰,你别急……一会就告诉你。”
闻琰睁大眼,扭头毫不留情瞪他:“你知道什么事?!”
陈知让卡住,他对闻琰的怒意有种后知后觉的害怕,半晌犹豫又谨慎道:“大概知道……一点点、就一点点。没有很多。”
闻琰被他气出眼泪:“你不告诉我!”
陈知让慌到脸都白了,捏起袖子就给人擦眼泪:“没有不告诉你。你别哭啊……”
好一会,视频两边都是兵荒马乱的。
钟影被秦云敏抱着,在这场有惊无险的突发事故里,似乎所有人、除她以外,都体会到了虚惊一场带来的深刻喜悦。她被裹挟着,许久没有作声。
好像冬夜里疲惫的旅人,长途跋涉后找到了一个短暂的休息点,她坐下来喝了杯茶,外面却还是一片白雪茫茫。
钟影接到裴决电话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那个时候,秦云敏已经被范婧劝了回去。她担心她的女儿,担心秦云敏情绪波动太大对身体不好。后来,周崇岩又驱车过来了一趟,带来三个还热着的保温饭盒,说是范婧嘱托的,让钟影务必全部吃完。
钟影就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了快一个多小时。一整天下来,除了那几口早饭,胃里什么都没有。范婧似乎知道她胃口会不好,便都是些好消化、又开胃的汤水和蒸煮,她一口口吃着,因为是在夏天,饭食冷得慢,后来倒也吃进去不少。
手机上显示裴决两字的时候,她正在洗饭盒。手上全是泡沫。脑子里还是一阵接一阵的走神。其实多数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似乎那处隔在玻璃罩子里的水还是一遍遍地、习惯性地淹没她的思绪。
电话接通的一瞬,旷野里呼啸的风声就传到钟影耳旁。
裴决还在飞机迫降的地点。
他得留下来接受进一步的事故调查和相关的事件陈述。
好一会,电话那头,他的呼吸陷入周遭的嘈杂人声。早就冷静下来的心脏仿佛这一刻又在胸膛里急剧跳动。裴决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照理这样的劫后余生,他应该表达出一点喜悦和宽慰。
但是裴决没有。
也许是电话那头钟影的沉默,又或者,他太了解她了。几乎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他从小爱护的妹妹。他听着她漫长的沉默,仿佛在体会那一分一秒席卷钟影心底的长久的恐惧与担忧。
好几分钟,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慢慢地,不知道裴决往哪里走了走。
风声忽然变得温和,只剩下遥远的呜咽。他的气息也变得清晰,似乎就在身侧。
裴决的语气分外温和,他先是叫她的小名,“影影”,然后等待钟影给出回应。
钟影还是没有说话。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泡沫,手心很滑,什么都握不住。
没等到钟影说话,裴决的语气更低,他问她:“影影,晚饭吃了什么?”
话音刚落,湿漉漉的手心握紧了水槽边缘,钟影猛地哽咽出声。
砂砾
她哭得很伤心。
裴决站在风里, 有那么几秒,心脏好像被浸湿,胸腔沉闷, 动也动不了。
黎明的光从地平线的一端跃出。
直升机上巨大的旋翼搅起旷野里无边的风, 挟着晨雾四处游荡。
“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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