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郦便没话说了,如果是这样,那这点疼算不得什么。
白天的事瞒不住赵璟,他近来颇有些心灰意懒,对于子嗣的事他本就没有多少执念,鱼郦不愿再生,就随她。
反正如今的日子是过一日算一日,他没想过长远,鱼郦更不会想。
这么纠缠着,相互折磨着,直到两人中死一个,也就算是个结局了。
今日给鱼郦的避子汤下了猛量,御医说只要连饮十日,这辈子于子嗣就无望了。
可当合蕊来向他禀鱼郦的痛苦之状,他还是动摇了。徘徊于深殿数个时辰,在去寝殿前,吩咐御医将避子汤停了,换成补药,仍旧在侍寝后端给鱼郦,不许告诉她。
他如常在深夜踏进寝殿,鱼郦拥被坐在床上,不施粉黛,露出一张干净素寡的小脸,凝着烛光在出神。
福已正弯身给她掖被角,听得脚步声,慌忙回身跪拜磕头。
不过一个内侍,赵璟未曾放在心里,连看都没看他,随口道:“出去。”
福已躬身要退,尤不放心鱼郦,壮起胆子冲赵璟道:“娘子今日肚子疼得厉害,一日未进膳。”
赵璟这才将目光落到福已的脸上,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内官长得甚是标致。
柳叶弯眉,琼鼻薄唇,皮肤白嫩如水,望向人的目光里总透着些天真无辜。
他问福已的姓名来历,福已一一作答。
“哦,翰林御画院……”赵璟神色幽邃,看向卧在床上的鱼郦,见鱼郦没什么反应,才随口让福已下去。
他坐到鱼郦身边,有心哄她:“我要去相国寺给父皇做道场,你若是在宫里待腻了,觉得闷,我便带你一起去。”
鱼郦真觉得荒谬。
要说赵璟冷酷无情吧,他恪守服孝三日不食浆水,丧仪道场一个不落,把太上皇的身后事张罗得妥妥贴贴;但要说他有孝心,呵……鱼郦想起他昨夜的放纵荒唐,真觉得这人虚伪。
她静静打量他,心道要不怎么说衣冠禽兽呢,穿戴好冕服,瞧上去也跟个人似的。
怪不得他答应了她可以不再生孩子,他本心里也怕会生出他这样的孩子吧。
赵璟见她不语,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戏谑:“心里又在骂我什么呢?”
鱼郦摇头,无趣道:“突然觉得累,累极了,你非得每天都来吗?你就不能像个正常的皇帝,选几个美人充实后宫,也充实一下你自己。”
赵璟脸上的笑骤冷,拿起她的手,摸着她掌心的旧疤,“你从前也会这样劝明德帝吗?”
鱼郦不喜他提旧主,那股厌憎几乎快要破胸而出,她忍了又忍,才竭力用平和的语调道:“要我说多少遍,我从前只是女官,这等帝王的内帷之事,哪里轮得到我置喙。”
“那现在我的事就轮到你插嘴了?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了?”赵璟忽得甩开她的手,掐住她的下颌,迫她抬头看自己,“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鱼郦因他突然烧起来的怒火发懵,愣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他说得极对。
宫中人人恭敬地叫她娘子,可她到底连个最微末的才人名分都没有。唯一值得提的,她是皇长子的生母,可赵璟不承认,听说宗牒上寻安的生母一栏至今空着,任两府三台轮番上奏,赵璟都不肯松口。
他是皇帝,翻覆之间可倾风云,抹掉自己孩子的生母还不是轻而易举。
鱼郦莞尔,抚上赵璟的手,“好,我知道了,官家。”
她一唤他官家,赵璟便觉胸口垒上了石块,闷得喘不过气。他今夜不是来找她吵架的,相反,是想借着带她出宫来示好,可未说几句话,两人又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他心头邪火涌窜,又不便将鱼郦摁倒撒气,松开她拂袖而去。
他彻底消失在寝殿里,鱼郦这才松了一口气,放松地躺下,福已鬼鬼祟祟地进来,轻声说:“娘子,官家骑马出宫去了,今夜不会宿在寝殿了。”
鱼郦忍不住轻笑:“你这小黄门,敢说这等编排官家的话,是活腻了吗?”
福已拢着袖子靠在床帏上,怅惘道:“奴希望娘子快乐,可是每回官家一来,娘子就不快乐了,明明在笑,瞧上去跟哭似的。”
“你才笑像哭呢。”鱼郦翻了个身,朝福已眨眼:“我想出去玩玩,你有办法吗?”
福已勾着手指犯难,鱼郦叹息:“算了,料你也没什么办法。”
她语中满是寥落失望,福已于心不忍,干脆豁出去了:“只不过得委屈娘子换身衣裳。”
鱼郦立即腾身坐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福已在窗前观察了许久,唤进一个高矮和鱼郦差不多的内侍,甫一进殿,便将此人打晕,从他身上扒拉下素服素冠。
鱼郦一一穿戴好,临出门时却对福已说:“你就别跟来了,省得到时被发现要连累你。”她想得极周到,甚至还从床底拿出绳索,“你盯着外面,要是情况不对就拿绳子把自己绑了,就说是我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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