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瘦苍白的春妮儿缓慢地走出昏暗的里屋,走到门口,停住。
一秒。
两秒。
……
春妮儿的手慢慢抬起,停滞在半空,手指蜷缩,后退。
手退到一半,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强制它停下。
春妮儿太久没有主动“想要”做什么。
手微微颤抖……
头脑里似乎有两个春妮儿,不断拉扯。
一个透明的“她”催促:推开啊,快推开啊……
一个实体的“她”唱衰:别白费力气了,不行的,回你的壳里去吧,那儿才安全……
越封闭,越胆小。
越胆小,越犹豫。
渐渐的,实体的“她”占了上风,她的手瑟缩到腿边。
脚步即将后退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句句话语——
“想要真正走出来,重获新生,只能靠她自己。”
“有的人就是那么无可救药……”
“她会有勇气向我求助吗?”
“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伸出手。”
……
最后,全都化成一句——
“我没有错。”
春妮儿猛地握住门把手上,用力一推。
眼前明亮的一瞬,她下意识地闭眼侧头,躲闪阳光。
但十一月初的日光并不强烈,凉意侵入衣衫,凉丝丝的空气吸入肺腑,并没有那么不舒服。
春妮儿睁开眼,适应了几秒钟,抬脚跨出门,走向院门。
隔壁老王家——
孙大娘面带喜色地叮嘱:“你快躺着,别起来了。擵羯一2零七”
“要不是我婆婆找钱婶儿来给我们看,我们还不知道怀了呢。”冬妮儿躺靠在炕上,担忧地抚摸平坦的肚子,“前些日子流血,我和四哥吓坏了,要是建国叔在家,我们都能安心点儿。”
“钱婆子看怀孕也挺准的,你就先好好养着。”
冬妮儿笑得一脸幸福,“嗯,要是个儿子,我和四哥就轻松了……”
孙大娘微微变色,涩然道:“你怀孕的事儿,先瞒着你姐吧。”
“我姐她……”
孙大娘摇头,起身,“你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妈先回家。”
婆家娘家离得近,冬妮儿没什么不舍,点头。
孙家院外——
春妮儿听到开门声和说话声,听出是她妈,一急,再不迟疑,小跑向路口。
几分钟后,孙大娘从隔壁回到家,先去看了眼锅里,见没动过,走到里屋门口,喊了几声“春妮儿”,没得到回应,眼圈儿一红,默默站了两分钟,才转身走开。
她没有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春妮儿独自出现在大队办公室,垂头站在赵柯面前,手紧紧揪着衣摆。
“我……我……”
她“我”不出个所以然,始终没进入下一个字。
赵柯两手交叠托着下巴,眼含笑意,耐心地等待她表达诉求。
春妮儿小心翼翼地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立马低下头,手指焦躁地抠来抠去。
赵柯看着她,视线定在她的耳朵上。
春妮儿哪儿都没有肉,唯独耳垂肉嘟嘟。
据说,耳厚垂珠,是有福气的象征……
春妮儿偷看了赵柯几眼,发现她目光一直很平和,手指便一点点松开来,“我想离婚。”
她声音很低,但赵柯听见了,“是你自己的决定吗?”
春妮儿反应迟缓,几秒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赵柯给予肯定:“及时止损,聪明的决定。”
春妮儿抬头,注视她。
赵柯不紧不慢地收拾桌面。
大多数大队的管理比较严格,农民们受到管束,出行不便,整日劳作,集体高于个人,对道德的要求很高。
同时,因为闭塞,因为愚昧无知,因为传统……人们的诸多标准比较矛盾。
而贫穷会使人性衍生计较、自卑、贪婪甚至恶……
大多数人思想单纯朴实,斤斤计较到一根葱一粒米,爱占便宜,落后观念难以扭转……过分了该教训教训,该敲打敲打,这种还属于情有可原,穷嘛。
可人一旦恶了……本质已烂。
赵柯边走向门口,边道:“找一个善良的人度过一生,不要试图改变一个没有善良品质的人,那是个亏本买卖。”
春妮儿目光随着她呆呆地移动,脚却像是钉在了地上。
赵柯回头,叫她:“走啊。”
春妮儿回神,手忙脚乱地跟了两步,“去、去哪儿?”
“去李村儿啊。”
春妮儿睁大眼睛,这么快吗?!
“不能耽误抢收,拖着也影响秋收的心情。”赵柯不把李家当回事儿,漫不经心地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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