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钺好一会儿没说话,随即看向江进的手机。
江进说:“我没有录音,今天的对话只是你我一对一的,我不打算记录上报。”
余钺点了下头,像是选择相信江进,隔了几秒才问:“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可能是个陌生人,也可能是熟人,不需要长时间相处,你很容易就能明白他的思想,解读他的每一个行为代表的意思。你开始注意他的一言一行,从好奇到关注,再到好奇,直到你想深入了解,想挖掘更多东西,以证实自己的判断。”
江进没有回答,无论他是否有过类似经历对余钺来说都不重要。
余钺继续说道:“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无法理解。高中毕业之后我考上警校,按照家人对我的期望,和我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按部就班。但是没有人知道,我有时候还会想起高中时期那个有过几次接触的女同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清楚地记着她每一件事,在得知她住院之后,我还在想象她后来变成什么样。她到底哪里吸引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需要帮助,她身边没有亲人、朋友,只有我还惦记着。”
“我父母对这件事非常不理解,他们觉得我只是出于同情。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戚晚的挣扎、痛苦,我很容易就能明白。我看到她和这个世界的矛盾,她也不想这样,可她控制不了。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样明白一个人,我可以分辨出她每一句话背后真正的意思。我知道这样说,你会觉得我是在为她开脱,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余钺将手架在桌上,盯住江进:“她不想杀人,是形势将她推到那里的。她想过补救,想过自救,想过逃避,也想过推卸责任,这些都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外面的人指责她,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根本体会不到。如果处在她的位置,这些人能做到吗?”
江进回望着余钺,许久才问:“你这么帮她,值得吗?”
余钺摇头:“我不知道,值不值得要看到后果才能判断。我现在做的,是我认为可以为她做的。如果我不做,这件事会永远搁在我心里。”
江进又问:“那真相呢,你不关心么?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余钺笑了下:“就算她招认了又如何,她自己都无法判断真伪,现场又没有目击证人,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真相?”
……
这是江进做刑警以来最“纠结矛盾”的一次,不是因为案件本身扑朔迷离、错综复杂,而是因为影响案件发展的人心。
戚沨说,犯罪心理学的真谛就在于解读犯罪人的心理,只有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拥有一双犯罪人的“眼睛”,才能提供过他们的视角看到这个世界的颜色,估算他们下一步的行为。
按照这种说法,余钺大概就是找到了戚晚那双“眼睛”,正是因为他看到了戚晚眼中的世界,才会与她产生共鸣,进而明白她的痛苦、矛盾。
不过话说回来,人心的痛苦是一回事,法律是另外一回事,法律讲究事实和证据,这也是江进一再告诫提醒自己的原则。
在见过余钺之后,专案小组又对黎湘和辛念分别进行了一次讯问。
黎湘问起辛念和戚晚的情况,特别提到戚晚的病情。
江进转告说:“听看守所的同事说,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会尖叫,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如果这样的情况继续恶化,或者出现自残行为,会考虑将她转去羁留病房。”
黎湘想了想,问:“能不能帮我带几句话给她?”
江进:“好,你说。”
黎湘:“他人的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看法。世俗认为的对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否接受自己。事情已经被揭出来了,再纠结也没有用,坦然接受后果,接受做错事的自己。反正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何必用他人的看法来难为自己呢?把事情说出来,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心里可以获得自由。”
至于辛念,提到戚晚时仍然一肚子火,站在她的角度看,事实就是她和郗晨被戚晚愚弄了,她们两个就像是大傻子一样。
她们对戚晚付出友谊,她们关心她,保护她,得到的却是反咬一口。
真是不值得。
就在江进准备再次提审戚晚时,负责看管戚晚的同事传来消息,说戚晚要求见他。
……
戚晚的脸色比之前还要差,一直缠绕她的焦虑感却淡了许多。
她看到江进和程爽,表现得很平静,似乎也不打算再绕圈子,一上来便说:“我已经想起案发当晚的所有经过,趁我现在还清醒,我要坦白。希望我的口供对案情还原有帮助。”
笔录员很快开始记录。
江进只开了个头,就将陈述时间全都交给戚晚。
戚晚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她只是半低着头,垂着眼睛,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一般讲了个故事。
就在张大丰清醒之后,周长生问了张大丰几个问题,都和靳家以及靳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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